“你十一岁,你父亲亲自跟晋帝请辞休学太学,把你带到我这里。”迟翌顿了顿,看到这张酷似他母亲的脸,原本冷厉的声音不由得柔和了几分,“当时以我的名义不方便教你。”
“所以您就把我丢给了入谷老人。”苏执琅睫毛纤长,低垂在白瓷般的脸上,满脸皆是叛逆的戾气,“然后我就被那个死老头子逼着学武,观星象,算术,十几样杂七杂八的东西,伏低做小,暗无天日。”
若是已入半仙境界的入谷老人知道那个当初大闹他星垂谷,气得他胡子翘飞了眉毛,却因是师兄送来的人而不得维持仙风道骨的混小子如今当着他师兄的面如此诋毁他,怕不是要从此气得秃了头。
“那不是什么死老头子,没有他的德高望重,你身后这些人,可不一定愿意听你的话。”迟翌毫不留情地看着少年的瘪下去的光彩,“我那个时候自顾不暇,把你托付给我认为最适合的师弟,有何不可?”
少年仍旧偏过了脸,哼了一声,“那个老头子是你师弟,你让我喊你师兄,他能怎么教我?”
“我也教不好你。”迟翌沉了声,淡淡道:“我给你上的第一堂课,我跟你说过什么?”
少年的气焰鼓了又瘪,瘪了又鼓,最后垂下睫毛,“知善恶,明是非。”
“不算太坏。”迟翌收起了绸扇,“那你跟我说说,为什么要卖极乐水?”
“师兄居然还是发现了?”少年有些懊恼地嘀咕道:“我都让华显文时刻注意所有和极乐城来往的买家了。”他有些眼巴巴地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求知欲,“师兄是怎么知道的?我到底是哪里没做到位?”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少年看了一眼迟翌,直觉敏锐地感觉到这次这个和善好说话的师兄似乎真的生气了,“我想实践老头子教我的管理之策。大到国小到家,越往上要用到的权术越精彩。”少年满不在乎地把全责推到了入谷老人身上,“极乐城是多好的历练机会,不仅仅是长安的人脉网络,乃至整个晋国的贸易,将会牢牢地通过极乐水,建立属于我的王国。”
少年眉飞色舞地说到一半,扇子啪嗒一声敲了少年的头。
“你用的是晋国的子民的安康来换取你一个人的得意。”迟翌面容平静,可是漆黑幽深的双眼却让人感觉发憷,“你行事的所有准则应该来源于能不能做,不可为而为之,是愚蠢。若不是今日我来这里,你是继续得意洋洋于你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并不知道你犯下何等不可饶恕的错误吗?!”
“我哪里做得不对了?”少年神色变幻不定,眉宇间尽是极不甘心,“我如今拥有这样的人力物力,师兄不仅不赞扬我还专门跑来拆我的台,让我下面的人看我的笑话?到底是师兄迂腐还是师兄已经能力不及我了?”
“极乐水伤害晋国根基,你是为了权力蠢到没得救还是我当初没告诉你知善恶明是非这几个字的意思?!”虽然声音不大,但是气势却让周围的人都为之一窒,“极乐水是什么东西,你一开始打算从祸国殃民上谋取利益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不是晋国的子民,就算让你真的权势滔天,坐上那个位置,你又有何脸面说自己是权自上天?”
“师兄何必拐个弯侮辱我?”少年不服气地反驳道:“谁都尊敬你崇拜你,父亲把你视作座上宾,素秋也爱慕你,我比你年轻却并不比你差,你却处处压制于我,让我好看。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有什么资格来告诉我是非对错,你难道说你从来没有用过什么低三下四的手段么?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身为北望盟盟主手上沾染的阴谋诡谲比我只多不少!”
“有本事你就打败我。”迟翌平静地看着苏别桥,“没有实力只有情绪作祟,你这辈子都赢不了我。我告诉你,今天我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
“呵——”少年低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眸中闪过的阴翳,“师兄,就算我停下来,别人也不会罢手。师兄,太迟了。”
“所以这里的一切我来毁掉,所有的原料,所有的配方,所有的根源我来拔除。你是我表弟,你造的孽,我来给你清。”迟翌挑眉,声音冷酷又毫不留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处境?苏别桥,以你现在的位置与你的野心并不匹配。就算赵濯再对你特殊,他到底觉得你是他不上台面的私生子,私生子的作用,苏右相没告诉过你?”
“住口!迟翌,别以为你是我哥就可以——!”苏执琅怒气冲冲,几乎要把这用料不计成本的玉石给掀翻了。
“锻炼其他子嗣的试金石。”迟翌一字一句的说道,他的声音轻缓,然而每一个字就像重击在苏执琅的心口上,压得他气血翻涌。
“坐下。”迟翌神色冷冽,“因为知道你的命门,所以仅仅一句话也能让你如此失态?现在坐没坐姿,站没站样,你装纨绔,倒是真把纨绔二字刻在了骨子里。”
少年气急,脾气没处发,眼睛看到茶杯没水,想要喝茶却发现茶壶里早就没了谁,盛怒之下对着一旁站立许久的侍女命令道:“茶壶早就空了,怎么现在都不知道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