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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
兰微脑中轰鸣作响,像是吃了记重重闷棍,膝弯骤软,竟同眼前人陡然滑落的身形一起直直跪下。
怀中人的分量过于轻巧。
他怔怔伸手,将那道单薄身影拢入怀中,指尖缓缓抚上白皙脸颊,打着颤,一下一下认真擦拭着萧宁面上血污。
汩汩鲜血顺着颈侧淌下,须臾便将袖袍染湿大半,如半空泼落的一行朱砂,红得刺目,让人隐隐生出五内俱焚之感。
“怎么…怎么就擦不干净……”他喉头一哽,心腑翻涌,恍惚间呛了几口血沫,却浑然不觉,只木着眼,徒劳而机械地重复着擦拭的动作。袖袍脏了,便换上掌心,未及擦尽,掌心便盈了一泊泪。
“平日怎地没见你这番、这番乖觉,眼下倒是讨了个清静。”他缓缓垂首,眼睫轻颤,向来罕有波澜的眼满是哀戚,眼一眨,涟涟水光便滑落下来。
“怎么不犟了?”怀中人面如雪色,气息奄奄,似被他死死囚于掌中的孱弱幼雉,任人宰割,却是动也不动。他嗓音含恨,箍着人的手倒收得愈紧,扯下袖角按在血口,直至层层布料被浸得湿透才颓然收手,口中喃喃,仿若痴了:“怎么还不动…怎么还不起来……”
“还在同我置气吗?”兰微盯着眼前人仔细看着,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抬起了头,扯出一丝惨淡笑意,又像是明白了什么,缓缓拾起了方才落地的长剑,语气笃定,“你本该怨我的。”
说罢,剑身一扬,猛地穿胸而过。
血珠飞溅。
胸口血洞狰狞,顷刻便湿了大半前襟,似半身浴血。他向后踉跄退了几步,身形颓然,却强撑着以肘而行朝身前人挪去,十指尽破,却仍死死攥着对方衣角,手背青筋暴起。
“如此…你可解气?”他心头骤痛,连绵痛楚层层叠叠堆砌而上,身体一点点冷下去,心跳似乎也慢了下去,趋于迟缓,低缓嗓音犹带哀泣,“萧宁…起来罢。”
“不要睡了。”
今夜的风有些冷。
明明正值夏日,却像掺着细密冰碴,滚刀片似地扎进心口。萧宁倚在他怀中,不声不响,全然不似寻常跋扈张扬的模样。只是再不会朝他笑了。
“死了,便能同我撇清干系,了断恩怨吗?”他撂下刀,含着泪,缓缓搂着怀中人跪向殿外,嗓音犹带狠意,语气决绝:“萧宁,你欠我的又何止是一条命?”
“哪怕是死了,也得和我捆在一起。这天上地下,你休想逃去别处。”他仰着头,呛着泪,泄出一丝癫狂笑音,接着又缓缓屈膝跪下,以首叩地。
一拜天地。
怀中人似匿了声息,紧缠在颈侧的布帛已然洇上重重血渍,触目惊心。眼看已是死气难掩,却被人为地摆弄着偎在怀中,以血为脂,在唇心点上一抹朱色。
倒真像个娇羞难掩的新嫁娘。
兰微像是仍不尽兴,面有癫色,又笑又痴地盯着怀中人,半晌,才幽幽收回视线,扯下胸口一截血布,小心翼翼地罩在了他面上,动作万分珍重,嗓音殷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