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一名即将冲刺高考的普通高三学生。开学初设置的每天六点三十分的闹钟今天又是准时响起,林夕伸手搓了搓还睁不开的双眼,摸索着床上的手机,按掉了这恼人的闹铃,对于一个成绩普通,家庭普通的高三学生来说,手机是奢侈品,是考入重点大学的拦路虎,所以他制定了严格的计划,只允许自己在高三上学期每天睡前玩半个小时。
林同学强忍着困意从充满体温的被窝里爬起来,伸了伸懒腰,心里想道:“又是周五,昨天老师布置的物理练习还没做完,今天又要空着卷子听课,半梦半醒似神仙了。”
环视房间,床头的书桌摆着李煜、李清照的诗集,现代诗人余秀华的《月光落在左手上》、四大名著、整套的《淘气包马小跳》、近期喜欢看的《重返狼群》,只是一直没有勇气去看第二部,林夕害怕离别......还有很多中外古典文学,特别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两本红色封面还未拆封的戏曲名著《桃花扇》和《牡丹亭》,是他前周放学路过学校旁的书咖顺手买的。作为一名理科男同学,林夕总是被周围喜欢看《斗破苍穹》的男同学嘲笑,一大男人整天捧着一本《红楼梦》,羞答答的。可他心里却想:“其实他们不知道,除了《红楼梦》,我也......也......喜欢三国,西游和水浒的。”但其实他心里偏爱李煜、李清照,他们的诗词,他总是能读一遍两遍就记住,李煜的那首: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他喜欢,便记了一辈子......
林夕也是有一些朋友的,因为性格关系,他跟班级的女生关系总是特别好,男生虽然喜欢作弄他,但总归对他很好。少年总是这样,意气风发,充满希望,以一颗澄净的心灵对待着与他们竞争的同龄人。他们在一起常常八卦其他班级的谁跟谁又分手了,谁跟谁又谈恋爱了。在除了课本就是考卷的日子里,能聚在一起讨论一个有意思的花边新闻;能够一起去操场跑一场步锻炼身体;能够在大课间用班级的教学大屏幕播放《最强大脑》就已经很幸福很满足了。
坐在他旁边的女孩名里带了一个“梦”字,弹得一手好琵琶,表面文文静静,熟识之后却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一身江湖气。林夕总是问她:“女人,虽然你长得一般,但是追你的人还挺多,怎么不选择一个试试呢?共同进步呀!”这姑娘刚开始还头头是道的跟他分析来着,后来被问多了,也就烦了,跟林夕说:“谈恋爱影响我行走江湖!”周围埋头做作业的同学都默契地哈哈大笑起来......这位姑娘也经常问他:“你文笔那么好,怎么不去读文?”林夕总是回答:“行走江湖得是技术型人才呀,光能写文章算什么本事。”其实他想过选文科,他喜爱历史,只是他害怕背书,讨厌学政治。或者说讨厌政治胜过喜爱历史。
“不会吧,你也想行走江湖?啧啧啧......可别拖我后腿。”姑娘笑着说,眼睛一眨一眨的,眼底仿佛有星星。
林夕撅着嘴巴骄傲地回应她:“谁要跟你一起,我自己闯......”,眼里却是一片清朗。
今天的课结束之后,晚上终于可以休息了,林夕拖着疲惫又年轻得身躯走到了书咖的门口,在这里只要点上一杯果汁就能坐上一整天,对他来说,这里是课后最快乐的天堂,没有学校里令人抓狂的各种学科,没有家里父母匆忙的身影。在这里他可以看林妹妹,可以看宝姐姐,可以看湘云醉卧芍药圃,可以想宝玉为什么要送两条旧帕给林妹妹,可以想那句“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是什么意思......但是今天他没想这些,他拿出了前周买的《桃花扇》,这是明末清初的圣裔孔尚任撰写的,剧情从明代才子侯方域来江南重建“复社”邂逅秦淮名妓李君香,两人陷入爱河并赠题诗扇开始,描写了魏忠贤的亲信阮大铖陷害侯方域,并强将李香君许配他人的恶行。李香君宁死不从,撞头血溅诗扇,杨龙友利用血点在扇中画出一树桃花。
“是个悲剧啊。”林夕心里想到,很快他已经看完了第一齣,这里一名民间艺人柳敬亭借故事人物之口说出:“俺们一叶扁舟桃源路,这才是江湖满地,几个渔翁。”不知为何,虽然语言不似李煜那般风月优雅,但林夕看到这里心里怀藏着深深的理解,甚至是敬佩,吸引着他继续往下探索书中的故事。真不愧是名剧,一眨眼见林夕已经看到第十三齣,这章节写的是《哭主》,主便是崇祯皇帝。
崇祯十七年,左良玉得知李自成率起义军攻占北京城,崇祯皇帝命人送太子和皇子出逃,召集嫔妃公主杀尽,并砍断他最喜爱的一位公主的手臂,这位公主,就是金庸先生笔下曾写过的长平公主。周皇后自尽殉国,崇祯皇帝本人也于这年在煤山一棵槐树下上吊自尽,那时陪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位太监,叫王承恩。
书中写得凄切:
“高皇帝在九京,不管王家破鼎,那知他圣子神孙,反不如飘蓬断梗。十七年忧国如病,呼不应天灵祖灵,调不来亲兵旧兵;白练无情,送君王一命。伤心煞煤山私幸,独殉了社稷苍生,独殉了社稷苍生!”
林夕身上起了一阵寒噤,他心里想:“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去死总是不容易的,如果活着要受尽屈辱,那么死去或许就代表了尊严。”
不觉困顿,直打了几个哈欠,身体软弱无力,趴着书咖的桌子,林夕便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昏睡中的林夕渐渐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愈来愈轻,轻飘飘的,像风筝一样,“不对,不能像风筝,风筝,‘纷争’,不吉利”,他这么想着。可这尘世茫茫,他就这么飘荡着,飘荡着,不知要飘向何方。
忽然身旁的景物急速地后退,周围的空间变得扭曲,时间的记忆在他脑海里模糊,仿佛刚刚在书咖里看书是一件前尘往事一般,他也不知就这么被卷向了何方......
崇祯二年,北京,紫禁城内,伴随着一声啼哭,皇后周氏诞下了一名龙子,此时皇帝刚下早朝,听闻消息,奔跑而至,慌得那位叫王承恩的太监带着一众宫女小太监一路随跑,生怕皇帝一不小心摔着。看见孩子的那一刻,他喜极而泣,这是他人生的第一个儿子。皇帝即刻下诏天下,诏曰:
“朕为帝王应天历而奉宗祧,首重元储。尤隆世嫡,朕以渺躬,嗣位丕基,祗念我皇祖皇考,集庆发祥,源深绪远。伫昌嗣续,仰慰治谋。兹荷上帝居歆,宗祊垂佑。以今年二月初四日第一子生,系皇后周氏出,中闱开冢嫡之先。万国惬元良之祝。”
随即为他取名为朱慈烺。烺,明也,与朗通,谓之“明朗”。此时的大明朝干旱不断,赤地千里,加之外患难除,这个名字寄托着一位君王对大明未来国运明朗的期盼以及一位父亲对他儿子未来成长寄予的最殷切的希望。林夕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看着抱着自己的人身穿黄袍,脸色疲倦,可眼底眉梢全是慈祥和温柔。他一瞬间迷惑了,他想说话,但是每一句话都化成了一声声的啼哭,他挣扎地踢着脚丫,却惹得怀抱着他的人更加高兴。
就这样,他在父皇母后的疼爱之下,一天天成长,他满月那天,一向清贫的父母宴请群臣,大赦天下。崇祯三年,朱慈烺被册封为皇太子,先数日,崇祯帝命大学士率中书官于南熏殿写篆皇太子金册金宝,并遣官员在会极门祭告天地宗庙社稷,赐文官四品上武官三品上并皇亲披红纻丝。册立那日,百官听宣敕于午门,行十二拜礼。
他贪恋这里的温柔与快乐,所有人的宠爱,大家对他寄予的厚望,他的记忆在昏睡之时就已经开始模糊,更不知道他自己到底是一个孩童还是一名苦读的高中生,他只是觉得他喜欢这种感觉,那种恣意和自由。再到后来,他慢慢忘记了什么是高中生,父皇和母后只跟他说过太学,太学里有太学生。往后的岁月他脑海中常常出现一个叫“林夕”的名字,可他又是谁呢?我何必在乎他是谁呢?我只要知道我是朱慈烺,是这个王朝的储君,不出意外,我会是未来这个王朝的统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