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膳是在太傅院子里用的。太傅为人简单,并不喜铺张浪费,即便顾辞留在这里蹭饭,菜色也是简简单单地,只是加了一壶酒,老爷子开心,自顾自喝了大半壶,后来还是时欢给拦着才停了。
用完了膳,时欢又陪着祖父说了一会儿话,才起身告辞。
顾辞跟着她一块儿出来的,说是去看看小八。
人还未进院子,就见院中树上一闪而过的人影,快地只剩下了残影,倏忽间消失在了暗沉的月色里。时欢无奈,回头对着顾辞抱歉笑笑,“看来……师兄今日是看不到他了。”
顾辞没有再往前走,背着手看着方才小八呆过的枝丫,“他……还是这样?”声音微沉,背在身后的手倏忽间攥紧,似乎想要攥着一些什么,却又无力地什么空手而归。
“没有,已经好多了。这几日愿意和我们一道用膳了,有时候也愿意和含烟说几句话了……只是,你于他来说到底是不同的,他心底尚不曾真正释怀,再等等……”
再等等……
少女容色柔和,说着宽慰的话。可这些话在顾辞这里到底有多么苍白无力,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血债累累,那是无数条鲜活的生命,无数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又如何等得起?
只是这些他永远不会对时欢说,也永远不会对任何人说。此刻,看着那处还未停歇下来地吱吖微微晃动,他收回目光,只低头应道,“如此……还得麻烦你再照顾一段时间了。”
“无妨……不费心的。”她解释道。
的确是不费心地,小八在院子里的存在感格外地低。虽然给他安排了房间,但他更喜欢待的还是院中那棵最大最高地古树上,找一处树叶茂密的枝丫,将整个人完全地隐匿在其中。
最初的几日,但凡见到时欢之外的人,他都会瞬间逃离,于是,时欢就让人在树下的一个角落摆了一张小桌子,一日三餐地都会给他单独准备,虽然从来没有人看到过他何时下来用膳,但下一餐送过去的时候都能看到桌上收拾地整整齐齐的餐盘碟碗。
如此过了数日,含烟开始站在树底下同他说话,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总絮絮叨叨地,将一些生活里的趣事同他说,如此说了几日,小八开始接受了含烟。
他像是一个被人类世界伤害地太深的小兽,此去经年,即便那伤口早已结痂、痊愈,甚至长出了新鲜的血肉,可对人类的畏惧成了他的本能。
令人心疼的本能。
时欢仰面看顾辞,“这些日子已经好多了,放心吧,有含烟在,他比之前开朗许多了。过几日,让林江过来陪他说说话,如此循序渐进,总比你骤然要他突然走出来同你如常交流要好一些。”
“便也只能如此了。”顾辞点点头,拍拍时欢,“进去吧。不早了。”
“嗯。师兄也早些休息。”时欢点头告辞,进了院子,走到屋子门口,转身还看到顾辞站在院门口,冲着她摆摆手。夜色深浓,她却觉得依稀能看得到顾辞温柔含笑的表情。
熨帖又温暖。
时欢站在廊下,背着身后橙暖的光,对着顾辞摆了摆手,才转身进了屋子。
顾辞这才转身离开,沿着院落门口鹅卵石的小径,一步一步走,不疾不徐。路边石灯笼里黯淡地光线打在身上,在地面拉出时长时短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