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很快就上了。

    不是客栈里的清酒。是从太和郡出发前,谢绛从太守府的酒窖里顺的,装了整整一个马车的好酒。正准备装第二个马车的时候,徐太守抱着谢绛的腿怎么也不肯撒手,嚎地哭声震天。

    当然,所谓哭,没有半滴眼泪。

    徐太守这辈子,好两口。一口,下棋,虽然棋品有些令人不敢恭维,但确确实实是好这一口的。第二口,就是酒。太守府有个地窖,和监牢比邻而建,里头摆满了徐斌元自己都舍不得喝的美酒佳酿,数量不算多,但的的确确都是好酒。

    毕竟,谢绛这种看惯了好东西的人,都觉得好的酒,可想而知。

    这样的美酒,平日里徐太守是舍不得喝的,也就逢年过节的,稍微喝上一点过过瘾……谁知,这一年深秋,谢小公子来太和郡溜了一圈,带走了大半。

    ……

    顺来的酒,纵然前主人如何小心翼翼珍之重之,但对谢小公子来说,也就是归途之中的调剂品。毕竟,一旦回了帝都,什么美酒喝不到?就他上天入地的能耐,皇宫的酒窖也是可以进去醉一回的。是以,太傅说上酒,他就大手一挥,带着几个小厮直接去马车上搬酒了。

    四坛子酒。

    顾辞是不喝的,太傅、自己、顾言晟、还有宫泽,一人一坛,谢小公子算得好好的……谁知道,酒才搁下,酒坛子还未启封,顾公子已经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酒。

    谢绛一愣。

    偏头去看太傅,却见太傅哼了一声,只当没看到,开了自己面前的酒坛子往酒杯里倒……谢绛下意识去找时欢,却没看到时大小姐,最后无奈,只能让人又去搬了一坛子。

    但到底是没明白顾辞今日是什么情况——自打顾辞身体不好以后,他就很少饮酒了,要么就是上一回假装自己一杯倒期期艾艾地勾搭人小姑娘,但今天这样沉默地倒酒的样子,半点不来虚的。

    甚至,就自己回头找时欢的当口,顾辞已经端了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再倒满。

    谢绛吓得心肝儿都在颤,悄悄拖了凳子靠进顾辞,歪着脑袋看了看,出声问道,“你……你心情不好?”

    “没有。”回答干脆利落。

    “那……跟时欢吵架了?”能影响这厮的心情的,能让他这样失魂落魄的,大约也只有那个姑娘了。毕竟,除此之外的顾辞,那就是个……怎么说呢,谢绛一时间描述不上来。要确切点的话,就是不大像一个有情绪的、活生生的人。

    顾辞所有的不同寻常,都来自于一个叫作时欢的姑娘。

    顾辞摇头,没说话,表情却沉郁,端了酒杯又要喝酒。谢绛赶紧一把拦了,“别喝了。你身体什么样子自个儿不知道?刚好没几日呢,别折腾了。”

    “让他喝。”太傅瞥了眼顾辞,声音有些冷,“自己想死的人,你拦着一次、两次,还能拦他一辈子?那么多人辛辛苦苦抢回来的命,他自己不珍惜能怎么办?左右今日把自己喝趴下了,这辈子也算清算了,这世上的任何人……和他都再无半分干系!”

    说得含蓄,却也直白。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恼意,说完,哼了哼,喝了一口自己的酒,催促道,“喝!使劲喝!”

    时欢端着点心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当下皱了皱眉,上前搁下碟子,皱眉看太傅,“您明知他身体不好,还由着他喝酒……再说,他那一杯倒的酒量,哪能跟您喝?”

    瞧,明明再置气呢,这会儿倒是护上了。太傅一边感慨这姑娘外向,一边又觉得这丫头啊是真的栽了,栽进那个叫顾辞的萝卜坑里了,幽幽叹了口气,招呼一旁端着自个人的兽骨酒杯悠哉哉晃过来的额顾言晟,“快喝快喝,趁着饺子还未上,赶紧多喝些,也好暖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