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身体抱恙,几日不曾临朝,群臣觐见都被挡回去了。
只是,邱大人的模样实在有些……狼狈,堂堂七尺男儿,灰头土脸地不算,竟然差点儿就冲着常公公哭了。常公公自知事情定有变故,他却也不急着问,秉持着自己绝对不能比陛下早知道这些事情的原则,提着下摆一路跑进了御书房。
这几日陛下每每入夜都头痛欲裂,即便是青冥大师开的药都有些不管用了,陛下只能搬来了这御书房。兴许是心理作用吧,陛下的头痛就有所缓解了,甚至连带着躁郁的心情都平顺了许多,闻言,摆摆手,也就让人进来了。
常公公敢发誓,这是他进宫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到大臣真的是以一种被恶犬追赶的速度摸爬滚打冲了进来……甚至因为速度太快,整个人被高高的门槛绊倒跌了踉跄,直接跪着就开始哭天抢地,“陛下!臣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呀陛下!”
皇帝也被这盛大的出场方式吓了一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半晌,看着他木然地抬了抬手,“起身吧……有什么事情,只管说,怎地弄成这般难看的模样,成何体统?”
平日里为人圆滑长袖善舞的邱大人已经顾不及了,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头,“陛下!臣等在回城途中遭遇伏击,洪湖县县令、哦不对,前县令,不幸殒命,臣等托陛下洪福,侥幸、侥幸活了下来啊陛下!”
洪湖县的相关文书还未送抵皇帝手中,皇帝自然不知洪湖县发生的事情,这会儿听地一愣一愣的,“你说什么?”
洪湖县县令、还是前县令的,他自然早已不知道姓甚名谁,但他派出去的朝廷命官竟然被人设计伏杀?兹事体大!当下重重一拍桌子,掌心生疼,呵斥道,“你且起身,细细说来!常公公,赐座!”
常公公搬了雕花大椅过来,又搀扶着脚步明显都虚浮的邱大人坐了,心道这邱大人平日里看着是个会来事的,如今才知……终究是个文官,经不起那些个打打杀杀的。瞧,都给吓成什么模样了啊!
哎,瞧着那可怜模样,常公公又自作主张给他倒了杯茶,“邱大人……请。”
邱大人连连道谢,像是久旱逢甘霖,又似枯木逢春雨,这盛夏季节捧着脑袋都点地同小鸡啄米似的,“谢谢、谢谢常公公……谢、谢陛下赏赐……”
皇帝没什么耐心,摆摆手,“无需多礼,快说吧!”
邱大人明显紧了紧手中的茶杯,猛地仰头喝了一口茶,却又烫地整个儿舌头都麻了,差点一口喷出来。最后一丝理智让他生生憋着,强行咽了下去,却也只觉得三魂七魄都给烫没了……
他悄悄将茶杯搁下,才看着皇帝咽了咽口水,将洪湖县发生的事情交代了个清清楚楚,自然……是将顾辞和时欢摘去的。彼时离开时顾辞便已敲打过他们这些个官员不要泄露了两人行踪。
其实倒也不必敲打,这恩情如今都记在了自己这边已是施恩,谁还会傻兮兮地推出去?
待地说完,皇帝脸色已经完全变了,阴沉、肃杀,宛若夏季沉闷的午后浓云在天边越积越厚,眼看着天色暗沉风暴即将到来。
皇帝压着声音,就像压着他随时会爆发的怒气,“知道背后可有何人指使?”一个县令,不敢将事情做到如此地步,没这个胆量,也没这个能力。
顾大人交代过了,除了这些个看得到的明明白白搁在台面上的,其他的一概回答,不知。他虽不知道顾大人是何意思,但经此一事,他本能地佩服顾辞,也佩服时欢——单凭这姑娘有勇气走这一遭,便已属巾帼不让须眉了。
邱大人摇头,“微臣……不知。”
皇帝有些不信。
但此刻他的情绪有些复杂,他大约能猜到这其中定然有某位皇子的身影,哪怕不是皇子,应该也是官位显赫之人。若事情搁上明面了,这朝堂怕是又要动荡一阵子……他不想看到那样的局面。
可若是就此稀里糊涂地过去,他又有些,不甘。
是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