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家的吼声足够大,大到对面容曦几人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彼时下意识掉头看来,依照容曦那双入夜之后就几乎不能视物的眼睛,自然认不出彼时陆家匆匆一瞥的这位县令爷,当下就跟护着鸡崽子的老母鸡似的,咬着牙就要冲过去。
被陆宴庭拽住了。
容曦回头咬牙切齿,“你放开!她知道欢欢在哪里!我得过去问问她!”
陆宴庭摇头,苦笑,那下人说的是“孙小姐”,若是那死丫头轻而易举地被县令府的下人找到了踪迹,那她也着实有些……丢人了。往后倒也不必走南闯北地出来伸张正义了,老老实实待在顾辞的后院相夫教子就好了。
世间险恶,不适合太过于单纯、纯良的人。譬如……容曦。容曦没有注意到那位县令爷的眼神,可陆宴庭注意到了,他自是无论如何不会让容曦过去的。
容曦总觉着她自己是个人精,市侩又精明,经营得了画舫、开办得了戏班子,可其实……这些在陆宴庭看来,多多少少算不得什么商人,大体也就是勉强叫作“营生”。
真正的险恶,她从未经历,是以尚且还维持着最初也最可贵的赤诚与天真。
这很难得。
这样的天真对陆宴庭这种真正市侩精明的人,有种最致命的吸引力。想要破坏,又想要保护。
于是,最终变成了,除了他自己,任何人不能破坏这份赤诚天真。
他将人拉到身后,勾着嘴角对着那头拱了拱手,“县令大人。抱歉,听见了那丫头的名字,自然是不能当作未曾听见的……如今,我陆家的掌上明珠失足落了水,方才听贵府下人这意思……你们知道我家姑娘在哪里?”
不卑不亢。
旁人提及自家姑娘,多有谦辞贱称,偏生在陆家这里,永远都是高调宣布,我陆家大小姐、掌上明珠,贵不可言。
带着几分骨血里的理所当然,仿佛本就比旁人更尊贵一些。
王管家一愣,蓦地想起,彼时客栈屋檐下的那个姑娘,像极了这位陆家主,笃定、淡然、却又自信。
大人此刻情绪已然失控,从她的角度都能看到大人剧烈颤抖宛若地动山摇的瞳孔。
显然,这时候大人是不会为自己说半个字、一句话的。
她松了手中袍子,转身对着陆家主行了行礼,“老奴并不知道贵府大小姐身在何处,老奴也是今日才知道,贵府的大小姐竟然在县令府当了好几日的‘孙小姐’,就是不知……大小姐改名换姓、隐姓埋名在县令府意欲何为?”
很是瓜田李下。
但凡换个人,都做不到这么理直气壮。偏生,王掌柜面对的是陆宴庭。
陆家家主若是被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就给激了,就不是陆家家主了。闻言,他轻笑,耸了耸肩,“实在不好意思,家里给宠坏了,就说了她几句,愣是闹离家出走……这不,阖府上下找了许多日,愣是没找着人。倒是没想到,竟是跑贵府去了,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
轻描淡写几句话,就给人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