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何缎飞升成仙的日子,她登上云阶,却觉眼前所见,同她想象中的情景差别不小。
没有金光万道,瑞气千条,目之所见,唯有湛蓝澄澈的天幕之中,一条宽阔笔直的云道,道上云雾氤氲,看不真切。
她不知前景如何,多少有几分忐忑,深吸口气,下阶踩在了面前云道之上,脚步很轻,化开了一片云花泛作的涟漪,身前所至,缭绕的云雾四散。
等抬头看清眼前所见,何缎立时收住了脚步。
云道之上仿佛是突然出现的,挨挨挤挤地沾满了人,鹤发童颜的老翁,手持拂尘的道士,广袖飘飘的仙娥,甚至还有人身鼠面却身着道袍的不明来者。除了人身鼠面这一位,其余的一眼望去倒颇有几分出尘脱俗之感。
一行乌乌泱泱的少说也有三四十个,全部立在道上,仿佛入定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其目光之殷切,神情之期盼,让何缎想起了前世在菜市场等待着即将新鲜出炉烤鸭的自己。
只是很可惜,此时此刻,她是那只可怜的烤鸭,而不再是等烤鸭的人。
在这诡异的寂静中,她咽了下口水,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打扰了,可能是我走错了地方,诸位请便。”
说罢就要转身离去,头顶长耳,黑目乌溜,人身鼠面那位率先闪至她身前,伸爪一拦:“小仙友莫怕,我等再次特来恭贺仙友今日得道飞升,顺道想为仙友提供往后仙居之时的三两闲散差事,若仙友有意,不如先来我七食斋瞧瞧,旁的不说,在中天庭,我七食斋的手艺,若是论第二,便没有旁的可以论第一了。”
方才远看便觉得这位在众人之中颇为显眼,此刻离得近了,更觉如此。
他一身青墨道袍,上绣银杏纹饰,若是身量齐全的男子穿了,也该是广袖翩翩,长身玉立才是,偏这人身量矮小,道袍曳了半尾于地,着实有些不伦不类。
面对这样一张与仙风道骨相去甚远的脸,何缎不觉有些害怕怀疑。
鼠面仙还不知自己的话起到了反效果,见何缎不说话,以为他不信,便轻甩袖子,不知从哪变化出一只南瓜式样大的瓷白玉盅来,对何缎道:“空口白牙的你肯定不信,不如这样,你先尝尝我七食斋的这道“鱼探浅溪”,飞升不易,你吃过就当是我这做前辈的为你洗尘了。”
盅盖一开,一股白气升腾四散,一条金色鲤鱼半甩着尾盘在盅底,看色泽金黄酥脆,是能把隔壁小孩馋哭的那种,鱼身周边是翠色的水草波纹,不知用什么材质做的,明明是固态假作,定睛一看,似真在鱼身边漂浮游荡。鱼头前探,鱼嘴里沙色的暗红,何缎估摸着这是道甜口的点心。
有一说一,作为甜食和油炸双重爱好者,她有点心动。只是对上这鼠面仙热忱到过于直白的目光,她联想到了街面上哄骗小孩子的人贩子,一支冰激凌,几根棒棒糖,哄着孩子跟他走的那种。
“七食斋旁的不行,拿吃的诱惑人家涉事未深的小姑娘倒是在行,小金毛,也是快千岁的老耗子精了,你臊不臊?”
一把嗓子清丽柔婉,听得人骨酥神软,尤其是“臊不臊”这三个字,尾音微微上挑,仿佛带的那一点娇嗔,勾着人心魂又不让觉得刻意。
毫不夸张地说,何缎感觉随着她单身了两世的耳朵,今日怀孕了。
何缎转头去看,是一名淡黄羽衫的女子,长发半披,鬓间流苏上挂着一抹红羽,容色淑丽看不出年纪,只从一双眼睛里显出从容与优雅。
何缎盯着她身上这件羽衫,心想这一身毛茸茸,美是美的,但要换了自己穿在身上肯定是个灾难。
被称为“金毛”的鼠面仙气得胡须都打起了卷:“绵音你这老黄鹂,混说什么呢,都说了多少次了,本仙名讳锦茂,按人间的话本子来说,是取其锦绣茂盛之意,都这把年纪了,成天揪着旧时的诨号不放,你想作甚?”
被称作绵音的女仙横他一眼:“你敢说我老?胡子要是不想要了,我很乐意帮你烧了。”
锦茂知她说得出做得到,按住胡须微微卷起的那头,不敢说话了,绵音走近前来,绕着何缎转了半圈,而后笑得一脸和善:“小妹妹,咱不理这老金毛,你瞧他这样,上次魔渊之战受的伤到现在还没好,都化原形了还到处蹦跶,有这样的斋主在,七食斋能是什么好去处呀,不如来姐姐这妙音坊,可不拘你会什么,就你这可人的小模样,等长开一些,再把歌喉舞姿练一练,往后呀,必定前途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