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鱼在一把磨得发白的藤椅上坐下,顺手接过丫鬟端来的茶水吮了一口,放茶杯的时候发现何婉兮还在旁边站着,便道:“不必拘礼,坐吧。”
何婉兮行了谢礼,才在沈鱼旁边坐下,“公主也知道扬州?”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位公主在两岁的时候便去了西夏,在此之前从未回来过,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得知自己的老家是扬州的。
沈鱼想了想,好像就算是在前世,她也是没有去过扬州的,之所以知道那个地方,是因为上一世的何婉兮有了身孕后,胃口格外挑剔,吃啥吐啥,却唯独吃得下扬州的梨花膏,段离为此还专门从扬州找来了做梨花膏的师傅,只为何婉兮一人特供,就连她想吃也得问过皇后吃了没有,或者皇后剩的有没有。
或许从那时起她便开始嫉妒起何婉兮了吧。现在回过头来想想,段离口口声声说的爱,也不过如此,只是那时候自己当局者迷,被嫉妒蒙蔽了双眼,根本看不清真相。
沈鱼淡笑一声:“听说扬州的梨花膏乃是一绝。”
何婉兮听了这句赞赏的话,打心底里骄傲:“那是,其它任何地方的梨花膏都比不上我们扬州的。”
沈鱼看着她扬着头一脸自豪的模样,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何婉兮察觉到沈鱼的目光,暗嗔自己失了态,忙欠身道:“婉兮失礼了,还请公主见谅!”
沈鱼笑道:“姑娘这突然又道的是哪门子的歉?”
何婉兮抬眸看了眼沈鱼,也不知如何解释,慌得又低下头去。
沈鱼道:“其实你不必对我如此恭敬,说起来,我这‘公主’也不过是个虚名罢了,别人心情好的时候或许还会尊着我,若是心情不好,怕是我吼破了喉咙,也不见得会理我。”
何婉兮联想到沈鱼的身世,竟听出了些凉薄之意,她忙道:“公主这是说的什么话?且不说公主这名号是先皇亲赐的,就算您不是公主,以您父亲定国将军的功绩,您也是受得天泽百姓尊敬的。”
这次轮到沈鱼惊讶了,“你知道我父亲?”以前从没听她说过这些,当然以前的她们就没怎么说过话。
何婉兮点点头:“天泽国的子民应该都听过定国将军的名号吧,我在学堂听课时,先生也常提起定国将军,说咱们天泽的男儿都应该向将军学习,以成为将军那样的勇士为榜样!遗憾的是将军逝世得早,不然的话......”
后面的话何婉兮不忍心再说下去,倒是沈鱼将话头接了过来:“不然的话,我也不会被送到西夏为质十六年。”
十六年前,沈鱼的父亲沈东被奸臣设计战死沙场,西夏趁机攻占了南宁,天泽皇帝不得不投降求和,愿以子为质送到西夏,以表诚心,西夏王胡裘同意了,只不过他没要皇帝的儿子,而是选了沈东女儿的沈鱼。
胡裘不傻,带走皇帝一个儿子,他可以再生一个。但沈鱼不同,她是沈东唯一的女儿,有她在身边,便可牵制沈东的部下。
胡裘的如意算盘确实没打错,沈东不仅为人深得部下敬重,且早在先先帝在位的时候就已经立下过汗马功劳,先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为了讨好沈东,便和他结为了异姓兄弟,后来先帝继位,沈东更是立下过无数战功,先帝赐了他“定国将军”称号,百姓皆敬仰,更不用说跟着他出神入死的将士了,再后来沈鱼出生,先帝又亲封她为“公主”。沈东死后,为了保住他唯一的血脉,那些部下们纵然忠君为国也是会有所顾及的。
沈鱼为质,一来可以为天泽求得和平,二来又可以保住自己的儿子,皇帝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在达成协议的三日后,两岁的沈鱼孤身一人被带到了西夏。
十六年后,天泽再次强盛,终于不用再受西夏的掣肘,于是沈东的老部下联名上书求新帝接沈鱼回国,因此才又有了后面发生的事。
何婉兮从沈鱼的话中听出了恨意,可又觉得她平淡的语气像是放下了一切,这样矛盾的感觉让何婉兮看不懂沈鱼,不过倒也让她心中生出了更多的同情。
说到底沈鱼也是个可怜人,父亲为国捐躯,自己又被送到别国为质,异国他乡的十六载寒暑,其间冷暖怕是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
“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