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胤端大惊,扑过去想捞,结果却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两个小孩消失在车轮边上。马车还在疾驰,两个孩子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就不见了。这么快的速度,就算侥幸没被车轮卷进去,也是重伤,何况同样奔驰的天格斯铁骑就跟在后面,他们的铁蹄不会为此减速,只会践踏过一切障碍。
马车疯了一般地狂奔,他盯着飞速旋转的车轮,慢慢地收回手,眼底一片森寒。
“你有高兴一点吗?乌尼格日勒。”小云静静地问,神情非常镇静,她伸出手贴在骑士厚重的铁甲上。
骑士勒紧缰绳,放缓了速度。
前方,金仓雪白的城墙已清晰可见。
他取下头盔,顺手丢在路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我现在觉得干净了一点。”乌尼格日勒说。
他卷翘的睫毛在晨光里,几乎被映成金色,就和小云的眼睛一样,他的眼睛像封着湖水的琥珀,浑浊而动人。
小云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新月。
柳胤端盯着这个人的脸,手指发冷。
他认得他,从很早以前。从战报上,从父兄的口中,从远处的地平线上,从尸山血海里,从城墙下。月升叫他银刀将军,因为他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疾如雷电,切开靖军的防线就像一把切开奶油的银刀。大靖喊他白狼,他就像一匹野兽那样,肆无忌惮地收割靖军的生命,越逼到绝境越凶狠,白狼的名字在边境是小儿止啼的故事。
他知道白狼一直被囚禁在平昌侯府,却万万没想到小云居然有本事把他带回来——或者,他脊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默默抬眼看着小云——如果她原本就只是为了带他回来?
月升想做的,也许并不仅仅是为了两国通商。
“马上就要回城了,我们下来走一走,好不好?”小云甜甜地说。
乌尼格日勒看她一眼,顺从地停下马车,小云也不要人扶,车还没停稳就拎着裙摆跳到地上,专往没有路的原野深处走。
乌尼格日勒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余光扫见那个靖人奴隶也跟着下了马车,安静地走在不远处。
金刀悬挂在小云的腰间,和宝石腰带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冬日草木发黄,小丘上的杏树也只剩枝干。天却极蓝,远远地望过去看不见一片云彩。
“阿瓦经常带我到这里来,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站着看这条大路。”小云抬手把路指给乌尼格日勒看。
从金仓城东的这条路一直往前走,最终可以通往靖国,代勒王与天格斯铁骑就是从这里出发东征的。
“他最后一次来的时候病得很重。他从来没跟我说过那场仗,直到最后——他对着这条路跪了下来,他跪了很久,等我过去拉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乌尼格日勒的神情骤然一变,随即又渐渐沉默下来,变化作了一种无言的悲哀。
小云抬手摸了摸他的眼睛,“我们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带你回来,再好的谋略没有你就像没有刀剑一样,你是唯一能带领天格斯骑兵取得胜利的人。乌尼格日勒,请你再次撕开靖国的喉咙,这一次我们会在大盈河边建起城市的。”
她认真地看着乌尼格日勒,乌尼格日勒却垂下眼帘,盯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