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皇后回过神,转头看向她,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柔和与安泰:“还要请母后见谅,这事情的首尾,媳妇仍旧是不知的。陛下只交代了这一句。”
李太后目注于她,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周皇后似若无觉,笑容没有分毫变化:“要依媳妇看,假的不更好?虚惊一场这四个字,委实是大运道、大机缘来着。”
李太后怔了怔。
数息后,她若有所思地移开了视线:“原来是假的。”
喃喃自语了一句,她举盏饮茶。
茶水犹温,蒸腾出几缕烟气,她的眉眼隐于其间,忽隐忽现。
周皇后安静地看了她片刻,复又转首望向别处。
她知道,她说的每一个字,李太后都不信。
可是,她也只能说到这里了,再多的,需得由建昭帝亲自交代。
她此番提前回宫,试探朝堂还在其次,最紧要的,还是安抚李太后。
不过,从目下的情形看,太后娘娘的那颗心,怕是又吊了起来。
周皇后无声而叹,亦举盏饮茶。
窗棂之上,嵌着一角烟灰色的天空,云层阴郁而低,一蓬蓬透明的雨线不停地自那阴沉中倾泻而出,急一阵、缓一阵,阶前与檐上银屑四溅,入耳恰似弦音,清响连绵,淅沥不绝,
仿似要下到地老天荒,
直到掌灯时分,雨势才终于变得小了些,仿似那按弦之人按得乏了,遂有一下、无一下地挑弄着,风过时,才会拨起一阵急响。
远在玉京城西郊的行宫,此时已是处处灯火。
这处行宫依山而建,远望去,绛色与黄色的宫灯间次错落,沿山势起伏,有若月光下的湖面,寂静而又璀璨。
昨夜的那场火,似是并不曾减损这片宫殿所特有的安详与宁谧,位于行宫东南角的荼蘼花架、蔷薇花障间,仍余着数百盏前番夜游时留下的水晶灯,当此际,晶烛如晕,柔光流转,微雨落英于灯影下斜飞着,宛若江南烟雨。
然而,这如梦似幻的好景,在建昭帝所居的长春宫中,却是分毫不见的。
“原来是假的。”金壁辉煌的配殿之中,看着跽坐于下首的东平郡王,建昭帝发出了一声与李太后相同的感叹,随后,拢袖坐在了御案之后。
案角置了一具嵌金银片子树石小香几,泥金横档之间,放了一只小巧的宣铜炉,此刻,炉中正焚着龙楼香,馥馥香蔼,渺渺淡烟,正是坐雨临窗之良伴。
东平郡王徐晋一眼扫过,垂眼恭声道:“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