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红药不免心惊肉跳,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前世。
前世的元光末年,鸿嘉帝登基前半个月的一个深夜,这位大名鼎鼎、宫人谈之而色变的陈长生,吊死在了石墨山的柳树下。
红药颤抖着闭上了眼。
那一刻,那张双目暴突、舌头伸长、嘴唇乌紫的死人脸,在她的脑海中再度浮现,她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她如何忘得了那一夜?
那具冰冷僵硬的尸首,便是她与另两个打杂的宫人,壮着胆子收敛,再抬出内皇城的。
那是她上辈子最近距离地看到陈长生,而彼时,这个后宫煞星,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再没了往日的颐指气使。
可是,就在半刻之前,这张死人脸竟重又在红药眼前出现,年轻、鲜活,充满了朝气。
有那么一瞬,红药真以为是见了鬼,若非最近定力见长,她只怕当场就要尖叫起来。
她抹了抹唇角,直身而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微凉且湿润的气息,丝丝缕缕浸入肺腑,她的思绪亦被这气息浸透,一点一点地,由混乱而至清晰。
原来,此时的陈长生,还是一个末等小监。
却不知,往后那数年光阴之中,他又是如何爬到高位的?
红药记着,当年的陈长生,很得元光帝的信重,主仆之间亦似颇为相得,元光帝甚至还曾亲昵地拿他的名字开过玩笑,说“何以长生,唯有仙丹”。
彼时已是元光末年,元光帝沉迷于服用仙丹,在宫里修了一座三清观,观里供奉着一名“仙道”并几个小道童。
那所谓“仙道”,红药亦曾见过,是个长髯白发、瘦削如竹竿的老道士,整天穿着件半旧的青袍,阴冷的面容上从无笑意,法号叫做玄真。
据说,他能够烧制出长生不老的仙丹,元光帝对此笃信不疑。
然而,吃了那么些的仙丹,莫说是长生了,元光帝连个长寿帝都没捞着,便被他几个亲亲儿子给弄得卧床不起。而那位号称活了千余岁的玄真仙师,亦被那几位皇子大卸八块,曝尸于荒野,连一片草席都没捞着。
接下来的戏码,不过是话本子里的那一套,一时谋逆、一时乱党、一时勤王、一时又是兵变,潢潢宫城、泱泱大内,直变成了那唱戏的戏台子,众皇子粉墨登场,唱得那叫一个欢实。
然后,他们就把自己给唱死了。
唱得越欢,死得越快。
反倒是最平庸、最无用、出身最低的五皇子,在一众内阁老臣并三军将领的护持下,血洗皇城、荣登大宝,成了后来的鸿嘉帝。
其后,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宫里放出一批人,红药就此离了这片是非之地,再往后之事,她远在大齐最偏僻的岭南,自是无从得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