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战场之上,出现了极为诡异的情形。
对峙的双方人数都在二万一上,双方列阵宽度足有数里,但是,二十余骑从这数里的战阵之中穿过,却无一人发出一箭,也没有一人前进一步,所有人都静静看着他们,然后后退,一直后退到双方彻底脱离接触,相距至里许之遥。
这个距离,已经是相对安全的距离了。
而驱马在双方战阵之间来回奔驰了七八个来回的那二十余骑,此时也在双方中间驻足稍停。
“赵和还想搞什么夭蛾子?”郑恪望见此情形,咬牙切齿地道。
在他身旁的董辅,脸色极为难看,他环视周围,自己的亲卫还在身边,这让他稍稍安心了些。
无论对方想搞什么,只要自己身边尚有兵士护卫,那么……暂时不用怕吧?
另一端,赢吉突然笑了起来。
最初时只是轻微的略带讥嘲之意的笑,后来变成了大笑,再后来笑得声音都沙哑起来。
刘遇在他终于笑停之后沉声道:“陛下,如今当遣人去通知函谷关的谢大夫。”
谢楠在赢吉手下,虽然行丞相之事,但实际上的官职却只是光禄大夫,故此刘遇称之为谢大夫。赢吉先是摇了摇头,然后点了点头:“你遣人去吧,现在去,谢卿还可以脱身……以阿和的脾性,谢卿既然与犬戎有所勾结,落入其手中必死无疑,让他速速去吴郡,然后想法子乘船去海外,再也不要回大秦了。”
“陛下!”刘遇心中一懔,急忙说道。
“刘卿你不必担心,你精擅兵法,算得上当世兵法大家,哪怕阿和袖中,可堪与你相比的人物也不过是俞龙戚虎寥寥数人,你在阿和手下,初时或许会稍作压抑,但只要你忠心国事勇于担责,年内必能脱颖而出,别的不说,四征四镇将军对你来说,无非是十余年的事情。”赢吉摆摆了手,示意刘遇不要说什么,而是自己开口道。
“陛下何出此言,此时虽然局势不利,但还不必如此……一来赤县侯向来对陛下忠心,二来即使事有万一,臣手中还有数万兵马,保陛下南下武关,去南阳立足还是没有问题的。”
刘遇的话让赢吉怦然心动,但稍稍停了一会儿,他便摇了摇头,失笑起来:“我在市井之时,喜好博戏,别人见好就收,我却是最好孤注一掷……彼时孤注一掷无妨,毕竟便是全输了也不过是身上几十文钱的事情,如今当了天子却不可如此,我孤注一掷的话,赌的却是你们这些忠心耿耿之人的性命。”
他口中如此这样说,但在心里,他明白,自己说的这个理由,其实最多只是真实理由的三成。他无意南下的根本原因,还在于赵和入关之后,他就根本没有了机会。
若换作别人为对手,他怎么着也要拼上一把,赌上一回,可是对上赵和……
他至今记得当初赵和将他与贾畅痛殴的事情。
“陛下……臣身受陛下厚恩,便是万死,也要为陛下博上一博。赵和虽然名声在外,但臣却有几分不服气,臣与他孰胜孰负,不交过手……”
“刘卿,阿和的对手不是你,是朕。”赢吉摇了摇头,“卿可与俞龙、戚虎争锋于阵前,但坐镇京畿之地,以天地为棋盘,以卿等为棋子,却是朕与阿和啊。”
说到这里,赢吉又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朕当初将阿和赶到齐郡去,名义上是让他在稷下出口恶气,实际上却是想将他放入虎穴之中,却不曾想,他却据虎穴为巢,在那里张网布局,时隔近十年,得见网成之日。阿和的隐忍深沉,胜朕十倍,朕当初一举擒杀曹猛时还沾沾自喜,自觉隐忍深沉当世无双呢,哈哈哈……”
他又笑了几声,只不过笑得越来越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