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凤惜华自那晚昏迷之后,一夜未醒,次日太医再来看过,亦查不出什么原因来,施针无用,刺血无神。
齐国公亦是十分焦急,不时便要传陈妈妈与子衿两个前往齐晖堂,以问情况。
这日一早,二人又被齐国公打发来叫过去问话,屋里便只剩下了几个丫头懒懒散散看护凤惜华。
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之中,凤惜华仿佛看到梦中有人影浮动、走来走去,正不知是醒是梦,耳边便突然传来一个丫头的声音。
“早知道这样,便是打死我也不来。瞧这院子,冷冷清清,连个像样的人都看不着,只咱们几个在这里,有什么意思?”说这话的,似乎是从前梧桐院的喜燕。以往她在院子里,凤惜华也不曾和她说过几次话,这一次嫁过来,她也在陪嫁的丫头里。
“喜燕姐姐,妈妈不是说了吗,是老太爷怕人多吵着小姐,才不让外人过来。”
喜燕没好气道:“呸,你这丫头,蠢得跟你的名儿似的,难怪你要叫‘纯儿’,活活一个没心眼。那是人家的话,你也信?你只说吧,若是大小姐真真嫁了渔少爷,再怎么样也坏不到哪里去,好歹是个活蹦乱跳的金猴儿,每天穿金的戴银的,齐国公世孙的名头能小了去。可如今倒好,又说嫁的不是渔少爷,是什么生了病的大少爷?这下子可要完了,也不知那短命的大少爷能活几天,咱们跟过来平白的当了寡妇丫头,回头再回府去,人也嫌你晦气不是!”
凤惜华听得糊涂,什么一会儿渔少爷一会儿又不是渔少爷的,这些个丫头,都在说些什么?
刚想着开口唤人,便又听那叫纯儿的道:“咱们既跟了大小姐过来,怎么姐姐还想着回去?回去了,又跟着谁?”
“你哪里知道,若无去处,我会委屈了自己跟着这位没前程的主儿?说了也不怕你羡慕,我和你是不一样的,你不过是新买进来的丫头,我却是有主子的。万一将来大小姐成了寡妇,不得已被送回忠武侯府,她的日子,指不定还不如我呢。”
纯儿才进府不久,并不知道凤惜华原先在府里是个什么境地,只道:“一奴不侍二主,姐姐这心思若大小姐知道了,不会赶你出去吗?”
“哈哈,她敢吗?蠢丫头,你以为她是哪门子的金贵小姐,不过是老爷老太太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你什么都不懂,就别在这里瞎说。你才来不知道,大小姐原先在府里,说句难听了,活着连看门的狗都不如。要吃的没吃的,要穿的没穿的,连下头打扫落叶的、后头清洗马桶的,都看不起她,要不是楚家来提亲,她这会子,只怕还蹲在梧桐院里哭鼻子呢。”
“咱们大小姐,从前竟是这样的吗?”纯儿只觉她好生可怜,堂堂一个忠武侯府的大小姐,在丫头们眼里,竟连……都不如。
喜燕又道:“骗你做什么?你以为你来的时候,看见老太太疼她,就是真的吗?其实,不过作戏罢了,她前脚一走,后脚老太太就请了个老道士来,扫了屋子。只不过,这件事没两个人知道,我也是后来听那院开门的小丫头说的。”
“不会吧,老太太为什么要这么对大小姐?”
“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往外说,这边府里要是知道了,会惹大祸的。我听夫人说啊,大小姐住在忠德堂那晚,老太太悄悄找了个道士给她看过相了。道士说是她命不好,克父母家人,但凡行走,必见血光,是个灾星。她这样的人,实在不宜留在府里,要不然会祸害了一家子。正好,之前楚家来人提过亲,老太太便急着将她嫁了过来。所以,你啊,往后长点脑子吧!”
正在这时,门外头忽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那人一来便喝斥她两个,“嘀嘀咕咕都说些什么呢,大小姐醒了吗?”
“画眉姐姐来了。”
原来,这画眉本是凤母身边一个丫头,虽不及钟晴、灵秀两个,也是个极得宠的,从前老太太起床睡觉都是她服侍。因着那日凤惜华一出门便盖了盖头,所以并不晓得陪嫁了哪几个丫环。
只听画眉道:“你们说话便说话,也看着点小姐。这样的话,你自己知道便罢了,倒憋在肚里难受得慌,一个劲往外吐口水。临出门前老太太的话你倒忘了不成,若是叫她醒了听见,问起来,你又该怎么办?喜燕,别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没人看得见,从前你在梧桐院也只是个看门的,如今让你进院伺候是抬举了你,你只安份些,不然,明儿就让你到外头看门去!”
喜燕自来最怕画眉,从前在忠武侯府,便是遇上了,也都是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如今过来,老太太明说了,画眉才是她们几个丫头里做主的,但凡大小姐横的竖的都要向她汇报。所以,她虽不怕凤惜华,见了画眉却如同见到母老虎一般。
听了这话只忙笑道:“瞧我,心直口快没个城府,该打,该打。只求姐姐疼我,别叫我出去,这里小荷包里还有二两积蓄,只给姐姐买点心吃。”
画眉冷眼瞧着她手里使着的那些银子,不由冷笑道:“眼皮子浅的东西,我要你这二两银子做什么,又不必等着买米下锅,寒碜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