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他的话,一阵无语涌上我的心头。这个理由不可谓不合理,却总让人有一种被小瞧了的感觉。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在如今的云烨眼中,不管我是谁,都不过是个可以被轻松捏死的蝼蚁罢了。他是个纯粹的武夫,不擅心计,或者说就是懒得动脑子,所以可以将所有的大计都抛之脑后。可另一方面也说明了他的可怕,没有利益牵绊,也就没有了在某些时候留活口的必要。
想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先是付阳峰那个神经病,完全不管不顾地给了我一脚,差一点儿就要了我的命。之后又是陆炎,好在有他大哥的面子和家族的任务,他并不能直接对我出手,这其中的差别,如今也是一目了然了。
很不凑巧的,云烨显然是前者。这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虽然外界对他的风评还算中肯,那也只能说大家都没见过他真正愤怒起来的样子。毕竟昨天在屋顶上,最后活着的可只有顾子桂一个人。
与这样的人相处,无异于与虎谋皮。实话说,我是真不想和他有太多交集。可现在情况显然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因为云嘉茹的关系,云老爷子视我为上宾,偏就是他的亲孙子却对我的底细一清二楚。若云烨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老实,哪天“一不小心”把这事儿给我捅出去了,那我的结果…
其实说起来就凭我龙门镖局少东家的身份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多半就是好吃好喝地供着,然后哄着我帮他们和平安票号挂上关系,从中牟利。当然,多半应该是以平安票号吃亏为结果的。说起来我倒并不是很在意这个,毕竟又不是我的,亏多亏少跟我也没啥关系,重点是我实在不习惯这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罢了。
沉思了片刻,我突然笑了起来,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就是忍不住的想笑,身体里似乎有某种东西在慢慢苏醒,让我整个人都变得十分兴奋,抑制不住地想要用某种方式表达出来。
看我笑了,云烨好奇地回过头问道“怎么,你是觉得我说的话很好笑么?还是…”
“不不不,云公子误会了。”我笑着摆摆手,端起茶杯再喝一口平复了一下情绪道“不好意思哈,就是突然间很想笑,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嘛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就在于云公子您,若是有朝一日非杀我不可,您会看在令千金的面子上饶我一命吗?”
“你放心。”云烨也端起了杯子,巨大的手掌挡住了半边脸,一双虎目却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如果真的要杀你,我是觉不会让囡囡知道的。”
果不其然!我再次笑了起来,现在我算是明白了,我为什么会笑?正是因为我终于遇见了人生中第一个能和我针锋相对的对手。说句不好听的,过去我见识过太多高手和智者,这其中也不乏许多可以轻松置我于死地的大人物,可不管面对哪一个我都没有真正把他们当
做对手看待的意思。不管是宸璃、郑寿、付阳峰还是陆炎,这些家伙确实都十分强悍,一对一我也完全不是对手,可面对他们的时候我总有一种感觉,就是不管发生了任何情况,他们都不可能真正对我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当然,付阳峰的那次是个意外。
或许在我过往的经历中,家人和朋友给我提供了太多的保护和照顾,从始至终我似乎都没能感受到那种危险时刻环绕在身边的感觉。即便是在大猛山上,我也会下意识地想到大伯母和凝儿,即便嘴上不承认,我却终究是活在她们的庇护之下,根本就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以身犯险。
包括刚来金陵的时候,虽然明知这一次的目标任务很危险,时间紧任务重,我心中却生不出一丝紧张感,这种感觉实在让我觉得很没劲,整日里也是吊儿郎当的,没什么干劲。后来遇上了孙乾,看他一开始玩儿的那两手还觉得这或许会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应该能给我原本无聊的生活增添几分乐趣。可惜到后来我才发现,感情这哥们儿也是个直肠子,玩儿文的玩儿武的都不是我的对手,实在没什么意思,到头来还被我给收为己用了,完全没什么紧张感可言。
邓大人那边也是有一段时间没有书信送过来了,估计十有是遇上麻烦,或者是准备收网了。杨氏同样很危险,幕家兄妹的近况看起来也不容乐观,还有钟琪背后的那个神秘女子,这么多麻烦都在排队等着我,却始终没能让我感觉到一丝紧张。
可今天,看着面前目露凶光,毫不掩饰自身杀意的男人,我终于有了一种受到挑战的紧张感。比之云殇的狂傲不羁,他这位堂兄绝对是说一不二的典范。也就是说,其实现在云烨就已经对我满怀杀意了,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却也让我重新振奋了精神,总算回到了那种眼前一片迷雾却满怀希望的激情状态中去。说到底,我还真得好好谢谢面前的这个男人呢!
“云公子,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心中想着,我已经开口向他道谢了。这次迷茫的一方换成了云烨,一手握着茶杯偏着头问道“我有什么好谢的?硬要说起来的话,你帮忙救下囡囡,该是我向你道谢才是啊。”
“不不不。”我笑着摇了摇头“和令千金无关,这一次纯粹是因为您的原因,我才能找回那种期待已久的紧张感和压迫感。说实话,来到金陵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已经呆得浑身都有些生锈了,却苦于暂时找不到新的出路,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小小的饭庄里。可今天听了您的话,我终于想起了自己究竟有多无力,在您这样真正的强者们眼中有多渺小。我还有梦想,还有时间,我要做的不该是在这里荒废青春,整天幻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而是振作起来,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
“还有哦,云公子,您往后可就要小心了。因为现在坐在您对面的这个年轻人会变得一天比一
天强大,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凌驾于你之上的男人。到时候,我决不会忘记今天您施加给我的压力和杀意,到了那个时候,我一定会原封不动地奉还回去的!当然,是在小嘉茹不知道,也不会伤心的时候再还,这一点您大可放心!”
“你…就这么有自信?”云烨依旧面无表情地问道,我笑着点了点头“人生苦短,何必让自己活得这么憋屈呢?既然有希望,那就应该抓住机会去努力尝试,相信总有一天,我们的努力会得到回报的。您知道吗?所谓天才,其实也是百分之一的天分和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堆砌出来的。虽然这话被我提前了百多年说出来了,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吗。人不轻狂枉少年,乖乖认命,那可不是在下的风格!”
“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云烨先是低声轻笑,到最后干脆仰头大笑起来,楼下的几个孩子被这笑声吸引,纷纷回过头来,云嘉茹的表情也是万分错愕,估计从来没见过她老子笑得这么开心过。可是很遗憾,云烨这一次似乎并不打算给孩子们留下什么好印象,表情突然一变,单手微微发力,“啪啦”一声便将手中的杯子捏了个稀碎,目光阴冷地盯着我道“我还是那句话,杀不杀你全凭我的心意,跟你是谁,还有家里的老家伙们在想些什么都没关系。现在我给你个机会把刚才的话收回去,否则,我不介意就在这里让你升天大吉。”
比方才还要狂暴几十倍的气息骤然爆发,一阵强烈的劲风席卷了整个房间,椅子翻倒,紧闭的大门也“砰”地一声被吹开。原本欢声笑语的饭庄大堂和后院顿时变得无比安静,随即就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我能想象得到,此刻楼下的双方人马应该已经互相对峙起来了,都是专业的,这种动静代表着什么他们应该很清楚。
与之相对的,后院的情况却截然相反,胡家小哥儿俩原本还一脸嫌弃地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小姑娘玩儿泥巴,万般无奈了才会过去帮个忙,配合一下,可在发现异常的第一时间两个小男人就迅速站成一排,用并不健硕的身躯筑成人墙,将两个被吓到的小女孩儿死死护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