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层。
……
所维持的这一个姿势是太宰治把乌瑟按在自己怀里,手放在她后脑,揉着那头柔软蓬松的黑发,力道十分轻,像根本舍不得用力或致使她不舒服。
她见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故意压低了的、优雅温柔的嗓音在耳边慢缓缓说着:“怎么说呢,果然还是很欣喜于瑟酱回来。”他松了口气,就连一直强撑着不肯弯折的脊背都放松了一瞬间,呼出的气带了一丝热意,一身浸透的黑暗和血腥都短暂褪去。
像在思考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太宰治再次开口,“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一直被瑟酱注视着,对吗?”
并未有破绽或缺漏,只是太宰治知道的,他的小人偶从未有离开过,即使被拖拽着离开人世、去到另一个人类无法涉足的界度中,可她从来没有真正地离去,无论是织田作、安吾,还是芥川龙之介和小银,甚至于中岛敦、中也还有红叶大姐……
她像是为他织了个美好到不愿醒来的梦,但太宰治的理智又知道,所有不在他计划之内的事物都是由她所改写的「真实」,只是他仍旧保有另一份本应的命运线的记忆,二者同时进行,只有偶尔时候他才会看透虚假,从意识深处浮出,感受到这如置身梦境的一切。
而造成这一切的小姑娘,她只是想要完成一个被他强塞给她的承诺,想要将一切美好的事物带给那个「被她所喜欢的人」而已,甘愿为他的愿望付出一切,用尽全力挽留下他,为此不惜一次次推迟自己的回归,不断的奔波,还要与拉拽住自身下坠的恐怖的事物对抗。
是比作为港口Mafia首领的太宰治还要辛苦百倍的努力。
怎么会有瑟酱这样的好孩子呢?好到让他这样几乎舍弃人类情感、浸身于黑暗之中的人都于心不忍。
太宰治的表情颇有些无奈,像是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而只好微笑,低低地叹了口气,一把不起眼的小刀握在那纤长好看的手指间,轻巧地翻转了几下后松松地垂下,锋利的刀尖恰好抵在怀中少女的后颈处。
“瑟酱已经做了太多,怎么就……固执地不肯睡去呢,”他的声音仍旧温和平静,也带有一丝苦恼和不解,“明明这是你最期待的事啊,只需要放任自己被拥抱、得到牠们的爱,如此轻易简单,就再也不会害怕畏惧和哭泣,再不必面对一切会惊吓到你的事与物。”
不会被怀中少女看到的面庞上是一片空白,那双鸢色的眼眸中泛着不可觉察的微光,眼睫一直颤动着,他在说完之后,嘴唇忍不住嗫嚅几下,却已无法再出声。
他无法说出真正的心声,整具躯体僵硬不可控般,也像置身于冰冷的极地,不知是什么在驱使着他以充满怜爱的声音道:“很辛苦的,对吧?”
“……我十分不舍得、也十分地不忍心呢。”
握住刀柄的手没有一丝颤抖和动摇,似乎只要他得到确切的回答,就会毫不迟疑地落下,带给这个孩子她一直所希冀的长眠安息。
她有那样胆怯害怕,柔软到像是无法承受任何伤害,却与注定无法逃脱的「恐怖」对抗了那样之久,只有偶尔才能来到人世,可是……无论是他还是森鸥外、中原中也、尾崎红叶,他们全都对此一无所知。
要有怎样的勇气才能藏在世界的另一面,一次次从他们身边路过,却克制地不来打扰,为一个如同玩笑的承诺、为他不可及的愿望……
为什么要这样乖巧听话?
在太宰治彻底坠入无尽深渊的前一刻,他听到少女软软的、不带有丝毫阴霾的回应:
“因为啊,”
“治君,比我还要更胆小害怕。”
“治君说,要讲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