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节不死不休
换成别的时候,在全师几乎崩溃的情况下,张灵甫仅凭手里的这点人,根本没法再继续战斗下去,一个师对付鬼子的一个师团都勉强,仅靠一个团,完全就是找死,哪怕这个团是74军的独立团,可能性也不大。不过,张灵甫直到这个时候还没有撤退,是因为他觉得还有希望!石头的独立团就在永安镇,他相信只要石头接到消息之后能够及时的赶到,这场仗就还有希望,凭他手里的173团,再加上石头的独立团,他觉得已经够了。
而就算他们两个团顶不住鬼子的进攻,也应该可以拖延一段时间,只要能让57师和51师撤下来,这仗输了问题也不会那么的严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想是这么想的,然而,战场形势却是格外严峻,日军的进攻节奏非常之快,随着58师其他部队的溃败,日军第6师团的突击部队也是不断的在捞刀河南岸登陆,并且以深褐色的岩石为依托,开始构建防御工事,掩护后续的部队登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58师守军的崩溃撤离,赤石河一带数里的河面上,几乎已经没有任何的防守,乘着小船穿梭在河面上的日军,已经可经轻而易举的突上南岸。
与此同时,第6师团的工兵联队,也是已经通过船桥的铺设,几乎在两岸搭起了一座宽敞的足以让坦克通行的浮桥。与上高会战时碰到的33师团和34师团不同,面前的第6师团才是真真正正的战争机器,下属的每一支部队都像是战争机器上的一个个零部件,一旦这台机器开动之后,所有的零部件都全速的运转了起来,保证了这台机器,发挥出难以想象的战斗力。就像是远处一刻也没有停歇的火炮一样,48门口径在100毫米以上*炮,不断的对着南岸的国军阵地进行炮击,那恐怖的杀伤力,也是让58师崩溃的一个重要原因。
173团在张灵甫的指挥下死战不退,二千余将士依托着南岸的工事猛烈的反击,张灵甫亲临前线,从各连中挑出一批精锐悍卒敢死队,不断朝突进阵地的日军展开猛攻,每一次的战斗虽然都损失惨重,但每一战都将突进阵地的日军全歼为止。
第6师团将他们残忍的本性展露无疑,越是这种血腥淋漓的血腥拉锯战,似乎越是能激发这个师团的战斗力,缓缓不断的部队通过浮桥,通过船只的运送不断朝173团的阵地上涌来。张灵甫等人就像是掀起滔天巨浪中的一页扁舟,随时都有覆没的危险。
只是半个多小时的时间,173团一营的将士,便几乎全打光了,他们一直驻防在浮桥正面的阵地上直面日军的进攻,随着敌军火炮的猛烈攻击,随着日军不断的从各个方向突进阵地,将士们一边攻击着浮桥上的敌军,一边与突进阵地的鬼子进行肉搏,一时间整个阵地上都一片鲜血淋漓,到处是纠缠在一起的两军尸体。
张灵甫轰然倒下,腹部被重重的踹了一脚,让他痛苦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右腿的伤势影响了他的行动,让他刚刚在闪避面前敌军的进攻时,反应慢了一点。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全身的体力在先前的战斗中已经消耗一空,先前在格挡对方的刺刀时踉跄了一下,让他彻底失去了主动。
他的倒下引来了一旁警卫兵的惊呼,眼看着前方的日军狰笑着端起刺刀想要将张灵甫扎死在地上,这个悍卒想都不想便是一把抓住张灵甫的军装猛然将他朝后拉去,他的这个反应极快的动作将张灵甫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狰笑日军的刺刀猛然扎下,却是扎了一个空,不等他再反应过来,侧翼一声枪响,一名已经解决了面前对手的师部警卫兵,朝他射出了枪膛中的子弹。
“嗒嗒嗒……”不过,不等这个警卫悍卒再有其他的动作,突进阵地中的一个日军已经抱着手里的轻机枪完成了一连串的扫射,在这种近距离的情况下,这个国军悍卒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空间便惨嚎着倒下。
随他同时倒下的还有侧翼不远处的一名日军士兵,也不知道是阵地里面哪个角落射来的子弹,还是日军机枪手射出去的子弹有一发跳弹十分不巧的射出了他的身上,只见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正有一股股殷红滚烫的鲜血在不断的涌出,瞬间便抽出了他全身的力量。
“轰”一声爆炸声响传来,包括日军机枪手在内的数名日军被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力所掀翻,无数爆炸产生的碎片在这一瞬间撕裂了他们的身躯,让他们在落地之时已经气绝……
“快,快带张副师座撤下去,一营的阵地守不住了,撤到后面去。”173团团长蔡仁杰拿着一把手枪厉声高吼着,他的全身上下鲜血淋漓,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沾的别人的。此刻他已经完全恢复了自由,然而,眼看着张灵甫悍不畏死的亲自带着警卫兵冲杀在阵地前沿,他也是没有了别的想法。一个少将副师长都如此不惜命,他们173团的弟兄又岂能当孬种?既然早晚都是死,那就干脆死在这里算了,好歹也能杀几个鬼子够本。
南岸最前沿的阵地当即崩溃,一营打光了,那处被尸体所填塞满的阵地,也是没法再依托着里面作战了,连路都没法走的地方,岂能当做阵地?
只是眼看着这么多的弟兄倒在那里,却是依旧不能阻挡鬼子源源不断的朝南岸挺进,蔡仁杰的心里便是异常的难受,假如172团和174团不走,鬼子还会不会如此嚣张?假如所有人都像张副师座这样舍身抗战杀敌,局势又岂会如此不堪?
“不准撤,谁敢撤退,我就毙了谁!”就在蔡仁杰悲愤的想象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张灵甫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厉声大吼道。
此刻的张灵甫才是真正的“血人”,他头上的钢盔坑坑洼洼,也不知道是摔的还是被鬼子砸的,他的身上到处是血,脸上还被划了一道口子,这让他原本英俊的脸庞,看起来满是狰狞。张灵甫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平常儒将的风范,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珠,手里拿着一杆只剩下刺刀还能用的步枪,瞪着四周的人不断的吼道:“弟兄们,面前是第6师团的鬼子,是南京大屠杀的罪魁祸首,想想南京城里30万无辜的百姓,想想那些死在鬼子刀枪下的父老乡亲,弟兄们,报仇,死战!不死不休!”
说完,他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当先一人便是返身朝几乎已经死绝了的一营阵地上冲去,嘴里更是大吼道:“弟兄们,再有一柱香的时间,独立团的弟兄就能赶到了,守住这里,不要让鬼子过来,这一仗马上就要打赢了。”
这话在之前的战斗里,张灵甫已经不知道喊了多少次,173团的将士似乎已经听麻木掉了,然而他们看着张副师长那摇摇晃晃的身躯,看了看站在那里没有动弹的团长之后,一个个咬了咬牙终于狂吼道:“弟兄们,报仇血恨啦!”
先是一道,再是数道身影,再是几乎所有还能动弹的几十条身影义无反顾的紧随在张灵甫的后面重新涌进了一营的阵地里面。
蔡仁杰仰天长叹,不由怒声大吼道:“独立团,独立团的人在哪里,老子的人就要打光了!”
173团真的打光了吗?自然是没有,在沿江防线的后面三百步左右的地方,例是二营的地阵,驻防在这里的二营弟兄们先是恐惧、再是平静、再到现在已经是愤怒不已。他们亲眼目睹一营的弟兄在前面血战,亲眼目睹一营的袍泽兄弟跟鬼子拼的你死我活,再到现在,眼看着一营六七百弟兄只剩下这么寥寥几十人,却依旧返身杀回了阵地里面,不由心都快滴出血来了。然而他们却没法前去增援,张副师座曾给他们下令,即便前面阵地上的弟兄死光了,他们也绝对不准去增援,赤石河的阵地还要靠他们来守,阻止鬼子往纵深地带挺进的重任,还是由他们来完成。随即,他们想到不久之后自己也会像张副师座、像团座、像一营的那些弟兄一样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他们不由也是长吁一口气平静了下来,同时心里默念道:“各位长官各位弟兄,你们先走一步,我们随后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