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青看着他,心中的一些猜测明了了大半,没有再提别的,顺着话头问:“前辈,那你是自愿的了?”
“嗯。”玄黄抬起头,遥遥望向远方,目光好像穿透了层层修竹,落到笙歌曼舞的谷中盛宴,“十二年,那一场战打得太久了,我不想再看到鬼族嚣张的嘴脸,也不想再让更多的同胞流血。”
“当然了,”他收回视线,眸子里敛尽了今夜璀璨的星光,“最私心的,是我想让陛下歇一歇了。”
上古,定渊十二年,冬。
人鬼两族的终局大战,在滔天的离火中落下了帷幕。
兵荒马乱的战场上,到处都是溃退的脚步声,和兵刃相交的嘶鸣声,萧萧北风中,已是青年模样的元子夜,捧着一片和着血泥的红色翎毛,眼中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涌出。
“阿玄,说好的一起翱翔九州,你怎么,怎么……”
玄黄出生的时候,他在哭;玄黄离开的时候,他还在哭,唯一不同的是——少年时最怕被人看去脆弱的一面,即使是流泪都要寻个无人的地方,黯然神伤;如今四海平定了一半,夙愿将要得偿,身边亲密之人却越来越少,就算是大庭广众之下放声嚎哭,也没有谁愿意停下脚步,给他说一句“别怕”。
元子夜胡乱地抹了抹脸颊,镇定心神,十指攒动,结了个异常复杂的咒印。
“你是朱雀南明,你是不死的神鸟,放心吧,只要一缕精元还在,我一定会救你回来,等我,千万要等我,就在我们一起看过日出的那个地方,不要离开……”
错乱的空间中,玄黄的魂魄散成碎片,雪花一样,一片一片落到了冥界的无数角落,青年带着哭腔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在那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玄黄沉睡了很久很久,不知日月,不理晨昏,曾经绽放在南明之野的明媚身影,逐渐被后世滚滚浪花所淹没,没人记得他叫什么,也没人去问他想要什么。
后来,有一天,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它第一次醒来了。
我是谁……这是哪里?
还不及想更多,身边几下震天的轰响掠过,雨水混着泥巴飞溅出来,重重砸到了路边的一个树坑里!
孩子们调皮的笑声渐渐远去,谁都没有注意到,一只新生的蜉蝣就这么被埋在淤泥之下,从此再没见过天光。
……
不知过了多久,冤死的蜉蝣重新轮回,化作道旁一枝开着淡淡黄花的小草——冥界没有阳光,光靠阴气的滋养,连花草的颜色都显得非常单调。
它的意识很朦胧,记不起自己姓名为何,家在哪里,怎么出生,又是怎么死亡,冥冥之中,它只记得自己要努力生长,朝着太阳能照得到的地方,不停地探索。
春去秋来,北雁南归,小草的生命很短暂,不过寥寥一季,就朽烂成一滩青泥。
许多年后,料峭的凉风里,几只蝴蝶相互追逐着,翩翩飞过,其中最漂亮的、翅膀是火一样红色的那一只,落到迎风摇曳的花瓣上,收起轻薄的双翼,怎么都不愿再跋涉了。
——说不清是谁透露过,这里曾经开过一道裂缝,沟通了冥界与人间,飞过去,那边就是一个叫做南明之野的地方,水草丰茂,翠竹葱茏。
就是这,他让我……在这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