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未央大街是个富贵之地,街上住着锦乡侯府姜家。
锦乡侯府在这个地界儿上,福泽四邻,镇抚一方。街面上住的哪家小子儿不听话,便斥他:“不信话,就给你娶了锦乡侯府的‘貂婵’做媳妇儿!”
一准儿吓得规规矩矩。
传言中锦乡侯府的貂婵,便是府里长女——姜云嫣。
这名字“貂婵”系谬传,实则“刁馋”,不仅又刁又馋,还又丑又懒。
“刁馋”名声在外,街巷童叟皆知,京城无人不晓。
这时节已是深秋,锦乡侯府满园寂静。丫鬟素檀鬼鬼祟祟从外头进来,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竟是两块白生生的米糕,捧到姜云嫣面前,道:
“小姐!快些吃吧!听说老爷一会儿要往咱们院儿里来!”
一般馋丫头,多是蠢胖。姜云嫣却不似,而是小小的个子,胳膊细得像根柴火棍儿,两只眼睛大得可怕。她点点头,囫囵把米糕往嘴里塞,好似饿了几万年。
姜云嫣吃得急,险些噎着,借着素檀捧过来的一盅茶水,好歹将米糕顺了下去。
她刚刚把脖子伸直,她爹锦乡侯姜谦便过来了。
姜谦来到女儿住的西跨院,却是未进屋内,只是负手站在花坛边上,考校云嫣功课。
云嫣答道:“女子当是卑弱第一,夫妇第二,敬慎第三……”
“何为敬慎?”
“敬慎之道,乃妇人之大礼。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
姜谦垂首睨一眼女儿——她的小脸稚气未脱,嘴角的糕点屑儿却很是跳脱,教人无法忽视。
姜谦觉得满头乌云。突然想起了陈良医两天前刚刚开的方子和殷殷叮嘱。姜谦咳嗽一声,睃了一眼立在云嫣身后的丫鬟素檀。
素檀见侯爷睃自己,心中一抖,身子一僵——都怪刚才太着急,忘了替小姐擦嘴——素檀满心忐忑地垂下头去。
幸而姜谦没有追究,接着又考了云嫣《女诫》和《内训》,她皆是对答如流。
看云嫣一本正经的模样,丁点儿也瞧不出她诡谲的小心思。小小的一个人儿,却有一双令人望而生畏的伶仃大眼,酷肖她去世的娘亲。
姜谦心头莫名一虚,不敢久留,负手踱步回了正院。
晚晌素檀伺候云嫣散了发,从剔红海棠花的妆奁里,取出一只染牙钿花篦子,给云嫣细细的通头发。
云嫣又瘦又小,可就这一头乌发,却生得长而黑亮,仿佛吃进去那点东西,都供奉了这一头青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