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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人散步到车站,由于张雪梅工作的原因,赶着最后一趟末班车回了省城。“鬼哥”感觉这两日的经历,如同已过千年,恍如隔世,站在公交车站,眼神痴痴地看熙攘的人流、车流。
回到家,天已黑下来。草香味、炊烟味混杂在一起,将山村包裹笼罩其间。郑丽娟已经做好饭,刘建设还没回来,自己就靠在椅子上打盹,直到“鬼哥”走进院子都未醒来。“鬼哥”顺手从晾衣架上,扯下一件衣服给她轻轻盖上;然后自己也回到卧室,换掉衣服,穿上拖鞋,蹑手蹑脚地出来,搬张凳子坐在郑丽娟身边,拿着石桌上的蒲扇替它轻轻扇着“嗡嗡嗡”飞来的蚊子。
一直等到室外轻风吹起,颇觉微凉,“鬼哥”刚想叫起郑丽娟回屋子的时候,刘建设回来了。顶着一头的木屑,仿佛被雪覆盖了似的。看见微光里母子两人,喊道:贵贤——回来了——“鬼哥”刚想提醒刘建设小点声,食指刚放到嘴边,还没“嘘”出声,郑丽娟就迷迷瞪瞪地醒了,言语不清地说道:鬼哥——回来了——
坐正在椅子上,笑呵呵地看着“鬼哥”,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眼睛都肿了?“鬼哥”无奈地“哎”了一声,甚至有点埋怨地说:姨——我把这事今天一天都说了好几遍了,说得我自己都感觉是对生命的亵渎——
郑丽娟听出了“鬼哥”的不满意,悻悻地说:不说就不说吧——只要你好着就行了!“鬼哥”听完,意识到自己言语的失误,内心自感惭愧,静默了一会。等刘建设洗漱完,也坐在跟前,接着话茬说道:你姨问你,那是担心你——
“鬼哥”低着头,低声说道:我知道——我们班一个女同学,因为高考成绩不理想,未达到家人的要求,投江自杀了——
郑丽娟听完眼睛也瞪大了,惊讶地看着“鬼哥”,嘴唇抖动着说:怎么会这样呢,如花的年龄太可惜了!“鬼哥”看着更加激动地郑丽娟,说:我说不说吧,说了只会增加烦扰!
郑丽娟稍微平息了下,感概地说:年年高考都这样,几家欢喜几家忧啊!刘建设长叹了口气,说:人还是穷怕了,以前是穷在没有吃的,现在穷在没知识,没学问上了,再加上现在所有家长把上大学当成唯一的出路!
郑丽娟言语不行,模模糊糊地说:没办法,高考对于农村的学生来说,是唯一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改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机会,吃上国家饭、端上铁饭碗,也是唯一一次公平、公正的机会啊!
“鬼哥”听完两人的对话,不以为然地笑起来,说:也不一定吧,非得要走这条路吧,没上学不过就是走得弯路多点,但并不比上过大学就有出息,只不过现在国家注重教育,注重知识就是生产力了,你像我爸,有个手艺也不错,我姐,自学成才,表弟,自谋生路,自己做生意——
还没说完,郑丽娟和刘建设就“哈哈哈——呵呵呵——”地笑了,刘建设有些害羞地抹着头说:没想到,我还成了你的例证了——郑丽娟笑完,嘴角略微抽动,有点偏离原位,说道:你爸,他们都是没办法,没好好上学,跟不上时代发展了,不得不自谋生路!
刘建设听完,开玩笑似的说:谁说我跟不上时代,我还年轻着呢,是不,贵贤!“鬼哥”听完说道:年轻——你俩至少还可以再活50年!两人张大嘴就都笑起来,郑丽娟起身边往厨房走边低沉地说:再活50年,那就成精了!“鬼哥”也跟着把饭端出来。
坐定吃完饭地时候,郑丽娟说:鬼哥——话说回来,你的事情还得你自己拿主意,虽然你张老师也劝过我好多次了,但我还是感觉比较担心,你自己要想好下一步!
“鬼哥”停下筷子,说:有什么可想的,摆在我面前的就两条路——考上就万事大吉;考不上;考不上又有两条路——要么复读,要么自谋出路!对我来说,不论那个都可以!
刘建设听完,放下碗,有些生气地说:贵贤,你没有什么路可以选,你就只有一条路——上大学,今年考不上就复读,这个暑假你算是在书店实践过了,你也知道其中的滋味了!
“鬼哥”看了眼刘建设,略有不服气地“哼——”地冷笑了一声,瞪大眼镜欲言又止,又在喉头纠缠了一下,合着饭咽了下去,然后故意大声地用筷子拨拉着饭碗,宣战式使劲“吧唧”着嘴唇——郑丽娟感觉到父子俩剑拔弩张地阵仗将要拉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爸也是替你着想,坐在办公室总比在外面东跑西跑好很多,现在是上学出来工作都不好找,但咱们这儿毕竟针对本科生还包分配吗,即便你要自谋出路,上完大学也可以,那是你的的视野和思考问题的方式都不一样了!
“鬼哥”还在气头上,一句话也没说,自己制造出的声音都相对小了点,刘建设吃完饭,抹了下嘴,放下碗筷,说:你不要以为这个暑假你在书店干这么长时间,挣了点自己就不得了了,鸡毛压不到篮里去了,时间长着呢,只顾眼前,不考虑以后吗?
郑丽娟在旁边不停地朝刘建设挥着手,嘴里重复着:别说了——别说了——咱家贵贤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刘建设没好气地说道:懂事——我看懂个屁,一天是小聪明,满罐子不响半罐子咣当,以为自己很能行——
咣——啷——“鬼哥”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无名之火似乎彻底被他点燃,使劲把筷子摔在碗上,随着一声响,筷子飞溅起来,左一枝右一枝地掉在黑暗里——站起来头也不回,气呼呼地走进屋子,进了自己卧室。
刘建设看着这场面,朝着“鬼哥”走去的背影大声喊道:你有本事再给我摔一个试试,把你一天能耐的——他还要说什么,郑丽娟已经走过去,拽了拽他的胳膊,说:让你别说了——别说了——你就是不听——。
刘建设气得脸色苍白,两只手颤抖着,来回不停地搓着手掌,郑丽娟继续说道:这两天,他同学的事情,孩子心情不好吧,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看着刘建设稍微平息了一点,郑丽娟没再说什么,能地上摸索着掉下的筷子——
“鬼哥”躺在床上,懊悔不已,眼泪从眼角滑下来,自己也没搞清楚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这般——是这两天悲喜交叉的心情,让人心力交瘁,还是真是刘建设说得自己太自以为是,喜欢耍小聪明——他无法清楚地找到答案,闷闷地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