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与李长笑分离,慕琴先去慕府陵墓,祭奠师尊墓碑,在墓碑前大醉一宿,第二日便又独自迈上行程。
又行三日,慕琴时常停下,突觉心烦意乱,但因何事而烦乱,又难以理清探究。问心桥尚远,你步子尚慢,正是知晓那剑客行路常无拘无束,她自个去得太快,便只能呆呆等着。
一人独行,要方便许多,她有香火缠身,少食少欲,一日一餐,简单对付几口,便又可踏上行程。到了夜里,睡个一个时辰,便觉精神饱满,怎么都睡不着了,闲着无事,一人无所事事,便只能又独自行路。
虽有意减慢速度,但却也真切不慢,慕琴自顾自苦笑一声,想起自己这一生,似自踏上修行路开始,便再也停不下来。但想及前段时日,那剑客尚在身旁时,她一日吃有三餐,睡有两三时辰,与平常人无二。到底是有意迁就那剑客,还是她自己也乐意如此?
黑夜漫漫,这一夜,慕琴路遇两方人马厮杀,阵阵灵气光晕,响彻四周,她没离去,而是隐匿身形,躲在远处山头,俯瞰这场战斗。
不出一个时辰,那势头便淡去了。慕琴面无表情,冷漠如霜,踩着狼藉大地,行至战场中心,见到四五具散落尸首。
均是死了,她自幼修持,见惯生死,手中鲜血可将山染红,亦可凝流为河,生灵的消逝与诞生,在曾经极难触动她万分。然此地四五具尸首,却让她驻足许久。她道心有隙,故思绪繁杂,无论是好是坏,常萦绕脑海。
她不认得这几人,但突然在地上,刨出一个深坑,将这几人修士,掩埋入地里,又立起一块石碑。单以人力完成这些,真切不算轻松,深夜时分忙活至破晓时分,慕琴擦了擦汗,靠坐在墓碑前,心道:“修士这几人修为不俗,看那先前战斗势头,定也有化神修为,亦可算是半个得道之人,可生前再如何厉害,到这里也终是万事皆空了。”
那墓碑无名,慕琴转身离去,她背影单薄,晨间清风轻拂,心中又道:“求道求道,我到现今都弄不清楚什么是道,苦苦求索,却双手空空,我虽未死,却也与死无异。”
她继续缓缓行之,恍惚留意地形,发觉问心桥已不算远,先时平淡心绪,莫名起了波澜,不由得自问道:“我常难分赵青与慕琴那个是真我,问心桥已是不远,我猜想我之道果,定在问心桥之后。此番是取回道果,是为求道。可倘若我的道果,不在问心桥对岸,那这问心桥…我怕是一生也不敢踏足半步。”
她知晓心中复杂情绪中,有一种情绪名唤恐惧,十八狱问心桥,她行至半途,方知自己大道有缺,难进易退。她深研香火,转移诸多精力,也自知命不久矣,才暂且将那执念放下。
可如今时今日,她又独自一人靠近问心桥,她数百年来有意避及的问题,却又再避无可避。纵观她之一生,似无憾却也全是遗憾。
这刹那,那慕仙长驻足良久,叹了数息,才再踏行程。十余日悄然而过,并非风平浪静,慕琴在四日前,曾遇三次伏杀。伏杀她的人,共计六人,修为均是不弱,灵气未曾枯竭前,也是名声在外之人。
慕琴一掌挥出,将六人顷刻打晕,又是一掌拍出,欲取他等性命之时,却蓦然想道:“大道在争,因争斗而死,便怨不得别人。我自可杀了他们,心底无半分愧疚。但我自己尚且前路困顿迷茫,杀之也无益处,罢了罢了,且放了这同是追寻大道的可怜人罢。”
又突收手离去,然遇到第二次袭杀时,慕琴却一改常态,悍然出手,将伏杀之人拍得烟消云散。杀了人后,她柳眉紧蹙,心中想法却是与先前截然不同,她道阻且长,前路漫漫,既两人大道相悖,护卫拦道者,那她便必杀之。
又遇第三次袭杀,她却又转变思绪,一巴掌拍得袭杀者半死,见那袭杀者们呐喊求饶,她只觉心神混沌,好似行尸走肉,麻木的离去。
她何止是弄不清大道,此刻连自己都弄不清楚了,只觉莫名烦躁,眼中血丝攀升,天空下起蓬勃大雨,也不躲不避,就这般视若无物的独身前行。
又过十余日。袭杀者有几回,她已是记不清晰,但均不过她一掌之敌,她时杀时不杀,行事毫无规律,头脑混沌沉重,眼皮日渐发沉,脸上血色更少,更显苍白。
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当下意识到自己停下脚步时,问心桥已经在她眼前。那座问心长桥看不见边际,看不到尽头,两侧是氤氲的雾气,孤寂、沉闷。
慕琴就地盘坐而下,默念静心咒,但一路所见所闻,纷至沓来,她怎么都静心不下。回头望去,心道:“这问心长桥长万丈有余,远非十八狱底能比,我终是来到这里,我的道果…或许便在对岸。”
她来回踱步,升起篝火,在桥边安住下来,等候李长笑到来,但足等三四日,也不见其影。她便又想道:“李长笑看似正轻浮,实则言出必行,他答应相助,定是会来的,只是这问心桥太长,他若入桥助我,定也要承当许多风险。”
“慕琴啊慕琴…你自诩求道者,难到到头来,那道果都要他人帮求吗?不…不可鲁莽,还是我近日大道有缺,外邪侵神,所下决断,定不算理智,还需等他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