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季梁,谢家。
午后起了一阵寒风,下起了雨来。
今日各司衙门酬神聚餐,度支司也不例外,谢宥不想凑这个热闹,提早回来了,前脚下了狨座,后脚雨就下起来,在地上打出深深浅浅的印子。
彼时崔妩一身淡妃色长禙,身段柔轻如早霞,她刚洗过头,这会儿正在屋中梳理半干的头发,肩头被头发打湿了一小片。
头油用的是今年官巷方梳行新制的茉莉油,混了龙脑等秘方,屋中气味馥郁却不浓烈,年轻娘子微侧着头,垂下的长发乌黑如云,宛如神女。
谢宥一回来就见夫人薄衫散发,仪容虽不端整,但风姿撩人,濯濯如春柳,滟滟如芙蓉,有月华娴照之美,纵是平日里性子再清淡克制的人,也不由多瞧了几眼。
“官人。”崔妩见谢宥回来了,将乌木梳放下,赶忙起身迎了夫君入屋。
便是成亲一年,她在谢宥面前从未以散发垢容示之,今日被撞见,有些不自在,含羞抿着朱唇,桃腮带粉问道:“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同僚要在衙中饮宴,不甚清静。”
酬神日各衙门都要聚在一起吃饭,请了教坊司和四司人,兴头上来了便要吟诗作对,谢宥还挂心着夔州军费的账目的,衙门里已是不能办公,便回来了。
“中饭用了不曾?”
“衙中吃过了。”
东风带着水汽吹进堂屋,崔妩才知道外头下雨,把谢宥的官袍都打湿了,便探手搭上他的官袍玉带。
侍女春柔见崔妩一双手朝郎君腰间伸去,要为他解下官袍革带,上前越过了她,“娘子袖子沾湿了,还是奴婢来吧。”
崔妩怔了一下,低头看才发现梳发时沾湿了袖子,随即退一步撂了手,默默打量着春柔行动,端和的眼睛不见波澜。
谢宥自进屋来,视线一直在崔妩身上,也没注意她沾湿的袖子。
成亲之后,他从杭州通判调回季梁都城,和三司都磨勘司有不少差事要梳理,每日忙得早出晚归,崔氏勤于妇职,举止端庄,在床笫之外谢宥很少能见到崔氏仪容随意的模样。
一见之下清辉夺人,又见她眸光盈盈走了过来,谢宥目成心许,打算就近细看娘子清嫩皎净的眉目,不想就被人阻了去,失了亲近。
春柔自顾自低头,要先将金鱼袋解下,到这一步就遇了难,不知道从何下手。
盖因崔妩给谢宥挂金鱼袋不是用系的,而是编的,至于为什么,第一回谢宥不问,崔妩准备好的说辞也没用上。
此刻侍女近前,谢宥瞳中如静水寒烟,未见明显不悦,可看向崔妩的带着问询。
崔妩在他看过来那一刻,眼中打量褪去,换作委屈隐忍的欲说还休,泪盈盈望着他。
她知道官人的意思,但这与她实在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