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什么‘神’。”这句反驳没有经过思考,是自然而然地从基里曼的口中溜出来的。紧接着,他才意识到这不太对,追加解释道,“我的意思是——”
“我说了,我没那么不专业,不会因为自己讨厌什么就影响到治疗效果。”阿斯克勒庇俄斯平静地说,“以及,你不可能通过坚称一颗橄榄是葡萄这种手段,就令橄榄最终变成一颗葡萄。不论在哪个世界,‘神’都是个暧昧的概念,难以用简单而准确的形容来定义。但如果和‘人’放在一起对比的话,这中间瞎子都能认得出来的巨大差别是不应该被忽视的。”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足以被称之为‘神’的不同之处。”基里曼语气生硬,“作为原体,我或许确实超出常人许多,但……”
他觉得似乎不应该继续顺着这个话题纠缠下去,这不是他原来想说的话。但阿斯克勒庇俄斯不知为何闷闷地笑了两声:“你想否定自己的身份,这很有趣,我开始觉得来这一趟不亏了。”
“什么?”
“我听说原体的记忆力堪比超忆症,那么你应该不会忘记我在十分钟左右之前说过的话吧:我也是神。”
这让基里曼愣了一下:“但伱说你讨厌神。”
“世上难道没有人类会讨厌人类吗?”阿斯克勒庇俄斯理所当然地反问,“讨厌自己的种族又不是什么稀罕事,何况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是神的——大概是后世对我的崇敬与信仰,将死后的我推上那个位置的吧。不过也无所谓,‘我是什么’也不过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重要的是,讨厌的力量也是力量,只要它能在我需要的时候为我所用,我也没必要将它摒弃得那么彻底。”
基里曼从来没有这样思考过。如此极致的实用主义思想对他来说也并不是很难理解,这确实为他在审视自身时打开了一种全新的思路。但这确实不是他一开始想要谈论的话题。
但这沉默对于基督山伯爵来讲,也是一种很明确的答案。
“如果你告诉那之中的所有人,‘这女孩是我的继任者’,或许绝大部分英灵都会同意继续辅佐她。”
“或许这只是我的主观想法,但那样就有些本末倒置了,‘结缘’这件事如果有外人强行插手的话,说不好会不会起到反效果呢。”藤丸立香慢慢地啜了一口杯子里的牛奶,“但你本来不是想说这个的吧?”
“凯莉亚虽然取得了御主资格……不,仅在这件事上,我担心也没用。迦勒底的灵基肖像会在将来让她继承的,但是否能自如地使用这份力量,总归还是得看她自己的性格和能力。”
“可以的话,我也想双手干干净净地走完整个旅程啊。”藤丸立香苦笑着,“但是越往下走我就越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事。在这个前提下,如果我依然把所有难做的决定都丢给别人的话,岂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在活着的人听来,你这么说倒是有点残忍了。”藤丸立香想起了在她的契约之下近乎自杀地死去,又在转眼间被重新召唤出来的阿斯克勒庇俄斯,“这让你们听起来像是某种消耗品,我是很不希望以这种形式使用我们曾经结下的‘缘分’的。”
“责任重大啊,人类最后的御主。”基督山伯爵叹息着,“不过‘最后’这个词,现在差不多可以摘掉了吧?”
“但在情势需要的时候,你会做的。”基督山伯爵确信地说,“就像奥尔特那时候一样。”
<divclass="contentadv">面色阴沉了下去的藤丸立香没说话——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沉默。
“仅让我评价这场灵基手术的话,我已经做出明确的表态了:无聊。我甚至在和你聊天以防我在这些单纯但冗杂的机械工作中睡着。”阿斯克勒庇俄斯一如既往,丝毫不顾患者家属的心情,但也在如此抱怨的同时稍微保留了一定的专业性,“但你得知道,我可以把他从现在这幅样子里完好地拼起来,却没办法防止他再次把自己撕碎。你最好提前担心一下这个部分。”
“不止是这些,你在不久之前甚至还重编了一整颗星球的人理,那个被废弃的数据量级有多大,你至少应该心里有数了吧——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改写一整个行星的命运这件事,你可不是第一次做了。”
“……这样啊,那些东西的死也会累积恶性情报吗。”藤丸立香盯着手中的杯子,近乎自言自语地说。
“……所以,这开始成为一个甚至能在我清醒的时候被讨论的问题了?”隐约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藤丸立香拢住了温热的马克杯,没有正面表态,而是反问,“说来,你到底是哪个‘伯爵’呢?”
“你这样就好。”他的语气有些感慨,“你在情势迫不得已的时候下得了手,肯去行‘必要之恶’,但在你心中,‘必要之恶’的重点从来不是‘必要’,而是‘恶’。就是因为这一点,人类史中的诸多英杰才会毫无怨言地追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