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拔腿遁逃,被霍子骥出声叫住——原是陈大夫向霍子骥借戥秤,本该由木同带回来的,但他全然忘记此事,霍子骥只能自己跑一趟。
小徒弟叠声接过戥子,一溜烟儿跑不见了。
屋子不大,以小徒弟的声量,霍子骥一定听见那些话了。现下只余他二人,木同替小徒弟心虚,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后脑的伤如何了?”霍子骥问道,打破了只有木同一个人觉得胶着的气氛。
木同生怕霍子骥问他们方才说了些甚么,松一口气道:“没有他说的那般严重,而且被他耳提面命地护着,到今日已好得差不多了。”说着,木同还转身指给霍子骥看,问他是不是如自己所说。
他听到身后的霍子骥“嗯”一声。
晚风徐徐,把外头树上栖息的猫头鹰“咕咕咕”的叫声送进屋内,像附和霍子骥;风也把霍子骥身上的艾草味吹到木同鼻尖,馨香微苦。这味道整日都在闻,木同以为自己已经对它麻木,闻它与闻空气无异。
原来离开那间熏满艾草香,整洁干净的屋子些时,再度闻见主人身上的味道,仍能瞬间意识到那是谁。
身后的霍子骥向他道别:“不多叨扰了,早些歇息。”
一只脚跨出去,霍子骥一半身体在外,一半身体在内,扭头问木同:“今日可有所获?”
木同心中警铃大作,忙不迭点头如捣蒜:“有所获有所获,受益匪浅!”
“明日还来吗?”霍子骥笑意不减,接着问。
“来来来!”
霍子骥点点头,余下的一只腿彻底踏出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多与木同相处一日,霍子骥便越觉得他是故人。
他们兴许曾有一面之缘,只是他们都忘了。
午夜梦回,霍子骥回想自木同到来后,他便开始做的同一个梦。那里有家人、玩伴,还有一只他捡来的小狗。霍子骥看不清他们的脸,许曾看见过,但醒来便忘了。他记得他们一起生活在一个租来的不大不小,但舒适惬意的宅院里,每天无忧无虑,小狗和玩伴会惹他生气不快,可他依然很爱他们。
他们一定、应当也同样爱他。
那晚,木同前脚刚走,霍子骥想起他没拿戥秤,便慢悠悠地收拾好屋子,不急不徐地跟出门,看到远处木同小小的背影,也不费力跑上前同行,而是看着那一点回想梦境出神。
不知不觉,陈大夫的小家出现在视野里,霍子骥远远看木同的身影隐入屋内,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手心里拿着他凭借记忆、翻阅书籍自制的戥秤,霍子骥站在门口,不必附耳即听见那小徒弟与洪钟无二的嗓门。待他说完,霍子骥方踏进去,果然见屋内两人僵住。
后来木同让他看脑后的伤处。霍子骥看到他剃掉头发,重又露出那足有一寸长的疤痕,听他说小徒弟帮他养伤养得如何好。霍子骥忽然想天降暴雨,再度把他俩困在雨中,木同一如既往用蓑衣牢牢遮挡他——他的伤口可能因雨水变坏——而这一次是他负责把木同的伤口养护得当,无关张牙舞爪、懵懂无知的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