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来的太急,没叫人打听仪元殿还有没有别人,进来看到百里华,难免有些尴尬,又克制住了上前对两人行礼。玄凌知道她怀着孩子,自然和颜悦色让她免礼,又问:“天气转凉了,你还有身孕,不好好养胎,过来做什么?”
他对甄嬛毕竟是有几分喜欢的,又因为纯元滤镜很期待甄嬛生下这个孩子,虽然先前感情有了点裂痕,但现在体验还挺好的,态度就挺不错。转头看到一旁正常表情的百里华,玄凌心里又有点不得劲了,轻咳一声,转身走回桌案前。
百里华有点困了,对甄嬛点点头,走到窗下的榻上坐下。
屋里的宫人们很有眼色,也给皇帝下手甄嬛的位置放了个软垫,颇为殷勤。
甄嬛本就是敏感的人,注意到玄凌似乎下意识在意旁边的百里华,二人相处随意轻松,有自己插不进去的氛围,心里就有一股酸涩涌上来,又暗暗嘲笑自己怎么还看不清,勉强收敛了情绪,在玄凌下首坐了,盘算着如何开口。
一上一下,便是天堑之隔,而甄嬛从前其实和百里华并不熟悉,没有怎么私下相处过,更不知道她在仪元殿伴驾的细节,这会儿见百里华放松地倚在引枕上剥瓜子吃,便觉得很刺眼。倒不是她恨上了百里华就看不得对方有一丝一毫的好,只是忽然觉得百里华在这里熟悉的过分,也舒服的过分。
那散落在榻上的书本,搭在腿上的毯子,旁边高几上供着的鲜花松枝,还有一旁自然而然过去帮着剥石榴的宫人,甚至还轻声让她尝尝,说是贡品,虽然酸了一点,但却很香。
这一切都是甄嬛在仪元殿从未经历过的舒适,放松,就和在她自己宫里一样,而玄凌没有丝毫的异样,显然也是早已习惯。
自己曾经真的算是得宠吗?皇帝真的很爱纯元皇后吗?
即使是甄嬛最得宠的时候,第一次怀孕的时候,她也没想过可以把仪元殿当成自己的地盘。她始终没有忘记过,玄凌是皇帝,自己是妃妾,只是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在玄凌心里,不过是所爱之人单薄的影子。
她忽然觉得肚子抽痛起来,或许是一种幻觉,缓缓放松了蹙起的眉头,面上带起一丝清浅的笑意,看向玄凌,柔声道:“臣妾前来,是有事求您。”
玄凌微微挑眉:“哦?你有什么所需的,跟皇后说就是了,如何用得着来求朕呢?”
甄嬛眼里泛起一丝忧愁,缓缓道:“臣妾并无所需,皇后娘娘慈和待下,陛下又体贴臣妾,臣妾腹中还有了孩子……只是,臣妾听说,眉姐姐病了,已经十多天了,却全然不见好转,存菊堂缺医少药,就连秋衣也是不足的……”
玄凌都快把沈眉庄忘光了。这后宫里最可怕的或许不是死亡,而是被皇帝遗忘。沈眉庄虽然这次没有落下假孕争宠的罪名,但却落了个蠢货的评语,更加的被抛之脑后。尤其如今宫中皇后和敬妃共掌宫务,玄凌也颇觉神清气爽。虽然偶尔想起被禁足的慕容世兰的娇俏霸道,也有点遗憾,但总的说来,过得顺心,就不会想起让他不高兴的人。
此刻听见甄嬛提起,玄凌微微蹙眉,倒也不像是不肯的样子,只是还有些迟疑。甄嬛见了,泪水便夺眶而出,悲伤道:“眉姐姐当初有错,触犯宫规,可是自从六月初出事到现在,也已经两个多月了,若是此次姐姐未曾生病,臣妾也不会开口,臣妾只怕姐姐被怠慢,若是有个不好,臣妾……不仅臣妾伤心,陛下也难免后悔,毕竟,陛下并没有想要姐姐死,不是吗?”
说着,她便不由站起身来,似乎要跪下陈情。
玄凌连忙示意左右宫人扶起来,看了一眼百里华,又道:“当初沈选侍被禁足,是为了学习宫规,如今大可以令太医进去诊治……”
甄嬛低头拭泪,更加觉得腹痛胸闷,种种不适——保胎丸强悍,她之所以这么不舒服,多半还是心理因素,肚子里的孩子是坚若磐石的。但此事没有人知道,玄凌看着也有几分焦心。比起沈眉庄,他更关心自己的面子找回来没有,甄嬛和孩子比他的面子重要一些,但犹豫的过程还是要有的。
百里华忽然开口道:“既然陛下心有疑虑,不若传沈选侍的教导女官来问问便是了。她的规矩若是学得好,就势解了禁足也罢了。本来么,虽然她有错,却也可怜,到底是为人所害。若是规矩学的不好,陛下开恩,叫太医进去诊治,也是为婉贵嫔腹中之子积福。更何况,婉贵嫔与沈选侍姐妹情深,若是沈选侍不好,婉贵嫔心中自然悲伤,难免损伤皇嗣。陛下见了婉贵嫔伤心的模样,心里自然也不会痛快。”
玄凌被说得释然,便颔首依言而行。
不过片刻,教导女官便走了过来——皇后安排的人自然是体面的,原是御前的人,也不是住在畅安宫的,教导之余,自然还在仪元殿。
御前的人都是人精子,一见甄嬛在场,皇帝的面色,以及百里华并不反对,就知道怎么说话才算皆大欢喜,于是一见问,便立刻肯定道:“小主出身大家,规矩原本就不错的,只是行差踏错一步,如今对宫规已经十分熟悉,奴婢正准备近日就来回禀。”
其实按照甄嬛做事的周全程度,或许让教导女官来主动禀报玄凌,提起释放沈眉庄的事才算最好,但她感情受到极大冲击,身子又各种不适,精力实在不足。好在教导女官说的正是她想听的,当即泪如雨下,期待地看着玄凌:“既然这位姑姑这样说了,眉姐姐的罪过,也算是偿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