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进去后，耽搁了一会，再出来已经是满面堆笑，虽然还有连日狼狈不堪伺候的疲惫，但看那表情就是找到救星了。百里华心中微微一笑，关心了他几句：“公公忠君勤谨，也要注意你的身子，你若是生病躺下，耽搁的可是陛下的事，往大了说，关乎天下万民。”
这话说得很给面子，李长虽然知道这位娘娘素来是个慈和爱下的人，但也很觉熨帖，又提醒了几句玄凌的情绪状态，一时间两人倒是客气又和谐。
只是在心里百里华知道，自己和李长的利益根本不搭噶，如今自己得宠，李长自然会客气体面，但谁也信不过谁，没必要交心，或者着意拉拢——她的目标在皇帝，不得罪这帮御前太监就行了，谁还能和甄嬛似的，被他们提拔啊？
再说，已经有了皇帝的宠爱，好好保持就是了，大搞御前的人际关系容易死，并不是所有妃子都要御前有人的，她又不屠龙。
百里华缓步走进仪元殿，只觉空间昏暗，空气也沉闷，玄凌心情不好，更不愿意让宫人们来回走动，开窗关门的，于是大好的秋景都在门外，室内显得很压抑。她轻轻走到窗边，推开两扇窗户，一阵清风涌入，打着旋儿地送进来一片枯黄的树叶。
她走到玄凌身边，无声地屈膝，玄凌虽然懒得动也懒得说话，但还是抬了抬手，示意免礼。百里华也不坚持，坐在他身边，关切地看了他一会，柔声道：“婉贵嫔惹怒了陛下，恐怕也伤了陛下的心吧？”
玄凌骤然一震，似乎很意外，又似乎很抗拒这个说法，转过脸来看着她：“为何这样说？”
百里华笑笑，仍旧柔情似水：“臣妾知道陛下的为人，也知道陛下对婉贵嫔的喜爱，对她腹中之子的期待。倘若仅仅是她犯了错，陛下绝不会这样惩罚自己。臣妾知道您不愿意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会追问，就当这是您和婉贵嫔之间的秘密吧。臣妾只是关心您，不想再见到您将自己困在这里。秋高气爽，人家说这是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的美景，陛下却错过了，臣妾觉得很可惜。”
玄凌的表情缓和下来，又有些感动：只有百里华，说中了他的反应，一下让他觉得就是这样的。他对甄嬛也不是不好，两人不是没有过恩爱缱绻的时候，甄嬛干嘛要知道，干嘛要说出来，干嘛这么生气，干嘛指着鼻子骂他？他做错什么了？纯元皇后还来的更早呢，她也配带着纯元一起骂？
这话虽然说不出口，玄凌也后知后觉，好像百里华也不知道这件事。他知道百里华对自己的深情，不由担忧百里华也会和甄嬛一样，觉得自己无耻无情。
他是有点回避型人格在身上的，如今已经不愿意去回想甄嬛那天说了什么，更不敢想如果百里华也这样对他，他要多崩溃。一个皇帝又能有多坚强？不堪一击好不好。
百里华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很喜欢这流露脆弱的样子，很喜欢暴露弱点的样子，但是说话的语气却更加轻柔，如一张密密的蛛网，轻柔如烟：“陛下是天下之主，自然胸吞万流，不该为这些小事生气伤心。请恕臣妾直言，如今与婉贵嫔闹成这副模样已经不是陛下想要的了，倘若一错再错，结果恐怕更加不是陛下所想。就算不看在别人的面子上，陛下也请更在乎自己一点，那孩子尚在母亲腹中，选侍的位份岂能让孩子好好长大呢？更何况禁足必然会让婉贵嫔心绪郁结。陛下登基已十几年，皇子却只有大殿下一个，就连女儿，也不过三人，任何一个有孕的嫔妃，都是您的珍宝，若因为一时之气耽误了孩子，到时候陛下岂不是会更加过意不去吗？旁人犯错，您为何要惩罚自己呢？”
玄凌恍恍惚惚的其实没怎么听进去，但后半段还是听懂了的。他现在对甄嬛的感情复杂，对她腹中的孩子也开始回避，并不是很愿意去考虑。但是正因为已经做了太多不是百里华想象中那个伟光正的自己会做的事，他才会心虚，才会想要弥补表现一番，只是碍于面子，犹豫道：“只是如此，是否轻纵了她？”
说到这里，玄凌倒是可以诉苦了，当即没好气道：“她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若非朕宠爱她，她哪有那个胆子冒犯忤逆朕？说的那些话，朕都不愿意告诉你！”
百里华只是微笑，一味顺毛：“是是是，婉贵嫔毕竟年轻不懂事，有错其实本也当罚，只是请陛下念在自己的一番慈父之心上，至少先让她把孩子好好生下来吧。做了母亲，性子总是会柔和许多的。再不然，让臣妾去劝劝她吧，总是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若是婉贵嫔愿意认错低头，正好陛下也可以宽宥她一些。”
虽然心里并不认同当了妈就怎么怎么样，但说实话甄嬛还真是生了果子狸的龙凤胎，什么恶心事都能忍了，钢铁子宫，怎能不是英雄母亲？
玄凌被三催四请，越是觉得百里华说的话有理，越是不愿意轻易下台阶，仍然蹙眉：“如此反复，若是没有任何惩处，恐怕旁人还要以为忤逆朕不仅无过，反而有功了。”
百里华包容地叹息：“怎么会呢？公道自在人心，陛下是为了什么，谁会不知道呢？陛下的考虑，其实也在理，只是禁足与份例太低毕竟不适宜养胎，不如换个惩罚，降了婉贵嫔的位份，或是褫夺封号，也就是了？将来生下皇嗣，陛下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升回去，才更加显得您赏罚分明啊。”
折算一下，因为有养胎这个条件限制，所以降位应该不会很严重。至于封号这件事，反正这个逼世界里都是弹性的，一会儿褫夺封号是极大的羞辱，一会儿宠爱最重要，一会儿位份就是一切的，无所谓啦。
或许甄嬛会觉得有所谓，但是百里华不在乎。能保住待遇已经不错了，还想要什么有什么吗？
玄凌沉吟片刻，握住了她的手：“既然如此，就劳烦盈盈走一趟了。若是她不给面子，你只管走就是了。只是今日我累了，你陪着我，明天再去，好不好？多劳你为我担心。”
他难得示弱撒娇，百里华虽然知道是要叫人过去警告甄嬛别说漏嘴了，但也很愿意吸食这份暴露柔弱的情绪，笑盈盈地答应了下来，张罗叫人传膳。这一夜百里华自然留在了仪元殿，或许很多人会认为她是为了邀宠，但是百里华知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剩下让皇后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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