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遣怀还未及十岁,大概懵懵懂懂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本想借着撒娇冲进来,中途却被赵总管及时劝慰抱走。
老师只留一封书信,安排了一切身后事,和之前任何一次离别一样,他被视作孩子,置身于措手不及,癫狂无力的情绪再一次淹没鼻息。
时间紧急,几番思量之下,他执意亲自带着携着一队暗卫赶去救他的老师,他心中尊敬却又忍不住渴望再靠近一分一毫的小陆先生。
在月故村的那一幕他永生难忘——老师浑身□□,身上皆是血污,被绑在火架上,烈烈焰火,烧的劈里啪啦作响,火光映照着她平静的脸,老师的目光穿过人群,似乎凝视着赶到的他。
如往昔一般明亮高洁,却穷尽终生触不可及。
太迟了。熊熊大火立马吞噬一切,裹起滚滚浓烟,飘向远处。
少年的血性和滔天的恨意冲破了理智,曾经秘密习武的“死字经”骤然迸发,绝望和煞气融入骨血之中,成为了嗜血修罗,须臾之间,刚刚嫉世愤俗的民众即将被屠戮殆尽!
——然而那场以两败俱伤为目的屠戮最终没有发生,有人出手阻止了他的经脉自爆。
之后的记忆翻江倒海,夹杂着铺天盖地的殷红,一片空白之后只留一抹女人的笑靥如花。
这场噩梦做的时间太长,已然浸透于他的所有意志力之上,化作多年的筹谋和等待。
花家必死,乌夷族必亡。
多少个夜不能寐食不能寝的岁月中,他演算了几千种几万种他们存活下来的可能性,然后一点点筹谋着把这种可能性抹灭。
迟翌之后的话花棹听得含含糊糊的,过了许久无意识地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他的双手有力,胸膛宽厚温暖,他说:“回家。”
山水园林的宅院书房内。
“雪顶乌龙,只产于折郡杭城,年产量不过十公斤,由师兄亲自泡制,果然非同凡响。”苏执琅人高马大,坐在了梨花木扶手椅上,腿太长,只能翘着二郎腿晃着,抿了一小口皱了皱眉又放下了。
迟翌撩起了眼皮,“我还有事。说完赶紧走。”
苏执琅啧啧啧了三声,懒懒散散地理了理衣襟,“当初让我办事的时候可比这个态度好多了。办完事情了就扔,师兄你这个态度有问题。”
当初他们以锦囊结盟联手,所有人都不知道,花家的这场无妄之灾是从这场交易开始的。苏执琅负责朝廷调兵遣将,迟翌负责引君入瓮,假意与花家结盟。之后的每一步皆是他们两人的手笔。
迟翌垂着眼睑,“还有漏网之鱼?”
苏执琅立马收敛了吊儿郎当的姿态,“老爷子黑卫只借我这么一次,剩余的事项的确是需要师兄扫尾。”
“这回老爷子下了死命令,就是要赶尽杀绝。如今你我联手,花家自然是瓮中捉鳖,只是三个人的尸首没看到。”苏执琅顿了顿,瘦长白皙的手指在桌沿边敲了敲,“花堇,花羡,花诀。都不是好惹的角色,既然决定了要赶尽杀绝,那就一定要斩草除根。这其中利害,想必师兄比我清楚。”
苏执琅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有些嘲弄地笑道,“老实说,花家那群疯子,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当年泠族入关侵占了他们的家园,他们家乡失守,在这片土地上浑浑噩噩被奴役,被不公平对待这么长时间,是正常人都得成为疯子。但是成王败寇,也没什么好惋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