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市中心广场喷泉那里才停下。
九点多的广场还算热闹,只是喷泉表演结束了,跳广场舞的大妈也散伙了,周遭剩下的只有一些玩滑板的小年轻和遛狗的人。
背后是城市巨大的LED屏,忽明忽暗的光线来回晃动着,照得驰也的侧脸影影绰绰。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冲锋衣,里头是件绿色带帽卫衣,帽子半扣在脑袋上,正沉默地盯着远处的绿化带看。
周遭人影纷乱晃眼,可他们却正处于被热闹喧嚣隔绝在外的另一个寂寥世界里。
那是一个静止的,孤独的,却又像是被镜头无限放大和定格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清净里。
隔了差不多有半个世纪之久,驰也总算动了动,从口袋里摸出包烟来。
“刚才你看到的那个男人,”他用手拢着被风吹得不断摇曳的火苗,“我不只是认识。”
“嗯?”这是宣柠没想到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人一定和驰也有着不平凡的关系。
“你信么,”驰也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可那抹笑意并未抵达眼底,“他是我爸。”
“哦。”心里的那个猜测被肯定后,她心底忽然就有了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驰也略垂着头,眼皮向下耷着,睫毛纤长浓密,五官也一如即往的抗打,可谓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
烟雾慢慢升腾,他微仰着头吞吐云雾,整张脸被隐匿在烟云中晦暗不明。
某一刻,宣柠的心被狠狠揪起般猛地抽了几下,她深深吸了口气后,才稍稍缓解了下方才那一晃而过的心疼感。
没有同情,只有心疼。
她张了张嘴,但一时间竟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安慰他。
“自从他们走后,他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驰也面色平静,朝地上磕了磕烟灰,“我都快不记得他原来是什么样的了。”
“其实之前,我也在那儿见过他一次……”宣柠想起了挺久之前见过驰也爸爸时的情景,也没打算瞒着,“他每天都这样吗?”
“是。”驰也没动,他声音很淡,也很轻。他平静地目视前方,就这样云淡风轻地描述着那些压抑到让人喘不上气来的痛苦回忆,“说实话,我真的有点儿烦了,也累了……”
宣柠没说话,眨了眨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侧脸。
“被永无止境,一遍又一遍地拽回过去里没法呼吸的感觉,我到现在还记得……”弛也沉默了片刻后,才继续说,“有段时间我甚至连晚上睡觉都很难喘气儿,后来我以为只要我不去想,不去触碰,就可以慢慢忘掉……”
烟快要烧到了头,那明明灭灭,转瞬即逝的火光就像是他拼命挣扎着苟延残喘的人生一样凄凉。
“但我发现,这事儿根本就不可能按照我想的那样儿来,我每喘一口气,他都要提醒我不配好好活着……”驰也沉沉地舒了口气,木讷地扯了扯嘴角,“我真的累了,也不愿意再回想过去的那些事儿,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我很冷血……但真的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