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何处招魂
荣世祯如遭重击，不由得一阵天旋地转，却听见自己的声音仍在追问：“怎会……怎会如此？”
那信使垂泪道：“听说那时海战硝烟漫天，波涛骇人，局势十分混乱，昭王的坐船又抢在最前头，其余舟船的将士都没瞧清楚是怎么回事。事后将各人的只言片语拼凑出来，才拼出个来龙去脉：
“敌人开炮猛烈轰击昭王的坐船，起初昭王的坐船都躲了过去，不想敌人穷追不舍，昭王坐船调头不灵，正被一记炮火击烂了船头，海水迅速入舱，坐船立即下沉，在海面上形成了极大的漩涡，其余舟船不敢靠得太近。
“几个呼吸之间，昭王的坐船就打着旋儿沉入了海中，船上有些水师官兵原是松花江水师并入新帝师的，十分精于水性，奋力泅水游到别船求救，但昭王他……他来不及逃跑，随船沉入大海，再也没有浮出来……新帝师在沧海关打捞数日，连他的遗骨都找寻不到，于是向朝廷报了死讯。”
旁边的云南官员默默听了半响，低声叹道：“昭王为国尽忠，可歌可泣。”“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缘何又折去了大恒朝的一条臂膀？”“孝哀帝和昭王兄弟俩都死在水里，真是造化弄人。”
荣世祯脸色苍白，呆呆的不做声。
左右有人问道：“昭王殁了，必得举国大丧，普天下王公贵族是否都要去京城奔丧？”
那信使说道：“朝廷已有决断：江南小朝廷虽已平定，但关中元氏贼军尚未歼灭，敕令各地藩王、官员、将领驻守本地，遥寄哀思，不必大动干戈齐聚京城。”
左右又追问道：“宁东王灭族，昭王战死，江南群龙无首，以后由谁接管？”
那信使说道：“朝廷传了定北王回京，暂时领摄江南事宜。”又怕众云南人听了吃味，说道：“如今只剩下定北王一位顾命大臣了，皇上难免对定北王更倚重些。”
——荣世祯虽然继承了平南王位，但他父王的顾命大臣之职乃先帝爷所封，并非世袭爵位。因此老平南王、昭王先后战死，只有定北王独挑顾命大梁了。
众人尽皆感慨，又望向荣世祯，说道：“小王爷，昭王与咱们云南颇有渊源，既是朝廷下令各地自行举哀，咱们可要在黄龙寺大作法场，念经超度昭王英魂？”
荣世祯慢慢点了点头，颤声道：“是，他……他对我一向很好……”身形微微摇晃，忽然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接着脑袋一歪，砰的一声撞倒在桌案上。
众人大惊，叫道：“小王爷！”忙抢上来扶起荣世祯。
只见他额头磕得红红的，双目昏昏沉沉，不由得慌了神儿，一面用力掐他人中，一面命人取姜汤。不一会儿，大夫急急忙忙来了，翻起荣世祯的眼皮看了看，赶紧诊脉施针，七手八脚抢救了半响，荣世祯又吐了一滩清水，慢慢睁开了眼睛。
大夫松了口气，说道：“小王爷急忧攻心，伤愁阻滞，一时郁结了肝气。静静休养几日便好，饮食上可要清淡些。”
王府仆人忙将荣世祯送回寝居安歇，本以为歇一晚就能好转，不料荣世祯想着高应麟的音容举止，好端端一个人，热突突就没了，上回两人匆匆分别，竟是此生最后一次会面，叫他如何不伤怀痛心？竟致发热不下，缠绵病榻。
他连日来吃不下什么饭食，光是用药淘漉着，常常还要勉力坐起来处分公务，满腔痛心无人可说，病情总不见好转。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这一天，春锦城竟也悠悠扬扬下了一场小雪，轻飘密洒，纯净世界，雪珠还未落地就化成了清冽寒气。
饶是荣世祯屋里放了熏笼火盆，仍觉得侵骨透肌之凉，心道：“那富人家锦衣貂裘，围炉赏雪，何等风雅乐事。那贫户却单衣草履，家徒四壁，不知怎么熬过冬天？”因传了属下官员，商议着令各地搭棚施粥，分散冬衣木炭。
忽然王府管事进屋禀告：“小王爷，宫里的节礼赏下来了。”
荣世祯说道：“喔，今年来得这样早？你好生接着宫里差役，打点他们用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