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安安静静地坐在桌边,神态安宁,飞针走线,感觉到眼前的光线似乎黯淡下来,吩咐:“宝鹃,多点几盏灯吧。”
她如今是贵人,伺候的人手比起从前其实几乎多了一倍,所居住的地方也更显精致富贵,但跟前最得用的仍然是宝鹃。安陵容心思细腻,并不是察觉不到宝鹃的立场倾向,只是就算知道,那又如何?
以她已经投靠了皇后的立场,不接受皇后的眼线,反而是有问题。
不过这段日子,安陵容其实过得挺不错。明面上她和皇后并没有关系,反而得到百里华的青眼,对方出手阔绰,安陵容这里自然也跟着分润不少。只是如此宝鹃就不好过了,有了机会,总是上眼药。
此刻,她便招呼小宫女进来多点灯,亲自端过来环绕着安陵容,好为她照亮眼前这一块地方,嘴里忍不住低声抱怨道:“要奴婢说,小主不如歇歇眼睛,明日再做吧。这些针线有什么要紧的?元绮夫人那里可少不了好东西,还不知道用不用呢。”
安陵容这个人,其实一旦对人好起来,也是掏心掏肺,把最好的布料做个香囊给甄嬛这种事都舍得。不过她对百里华的感情一直很复杂,是最近才开始试着给她做点东西的。如今手里这件祥云百花衫就是她忖度着百里华的喜好,自己画了花样子开始做的,对宝鹃的说法当然是取信于人必须用工夫和心思。
宝鹃话这么多,也是防患于未然。在这个思想算不得多复杂,甚至可以说是简单的宫女眼里,皇后娘娘早就将安陵容拿捏住了,又是拉拢她在先,主子安安生生听皇后娘娘的话,再得宠晋封,生个孩子也就齐活儿了,实在没有必要在翠微宫那里陷得那么深。
于是她又说:“小主忙着这些,其实还不如想想办法讨好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允许您生下个一儿半女,这才是日后有了依靠。就算是讨了元绮夫人的好,她那边儿的花团锦簇,咱们也沾不上,只是这些赏赐,终究也没意思。小主家中还有母亲的体面需要顾及……”
安陵容不由出神。
提起自己的母亲,就让她联想到假如自己有了孩子,不知道又会是个怎么样的母亲。她一向因为母亲对父亲的无私奉献而难受,虽然母女感情极深,但父亲和母亲之间惨烈的榨取和奉献的关系模式还是让她触目惊心,甚至都无法再相信男人。可是如果自己有了孩子的话……
安陵容自然是想要孩子的,一方面这是绝大部分女子生命的意义,成婚的目的,另一方面,她也知道,从现实的角度,仅凭出身想要出人头地很难,只有生了孩子,才能有地位上质的变化。
至于孩子出生后,自己要如何对待它,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母亲,安陵容其实从来没有想过。
此刻想到这个,她第一个联想不是家中有过生育的姨娘那趾高气扬,令人生厌的嘴脸,而是百里华搂着恒熙,柔声细语,笑意盈盈的模样。
从一开始认识她,安陵容就很敏锐地抗拒着看到这种画面,因为自己心里会不舒服。她从来不是备受宠爱的女儿,也没有一个所有女儿憧憬的母亲,对于百里华慈母的这一面,安陵容非常抗拒。
但是她终究目睹多次,而且随着对百里华的抵触与畏惧逐渐变质,甚至有了意料之外的亲近,安陵容的心里就多了一种不敢面对的嫉妒和幻想。如果……如果她能够这样溺爱自己,喜欢自己,那会是什么感觉?
安陵容不愿意想的这么深。她出了一回神,叹道:“谁知道皇后娘娘哪日会回心转意,赐给我生儿育女的福气呢?何况我如今恩宠平平,就算是有了孩子,又哪里能有元绮夫人母女的福气和体面?别的不说,她对帝姬当真是极为宠爱。陛下的几个女儿中,也只有长女最受关注。你看杜顺仪的女儿,时至今日既没有封号,又没有名字,就连杜顺仪都觉得难受。”
她这番话虽然是真心的,但也算是避重就轻,只说宝鹃想听的。宝鹃也不觉得哪里不对,继续挑拨道:“虽然都是女儿,却各有高低,但小主倘若能生个儿子,岂不是不一样的?奴婢听说,皇后娘娘当年只是娴妃,生了儿子才有机会登上后位,只可惜她的皇子早夭,至今膝下无出,也不知道是不是伤了身子,反倒叫悫妃的儿子成了皇长子。陛下至今,膝下还是只有一个儿子,却不喜欢悫妃,这其中岂不是大有可为?”
宝鹃说话,也挺避重就轻的。
安陵容想到当年还有个纯元皇后,早于当今皇后登上后位,就知道一定又是一本算不清的烂账。她也觉得兴致缺缺起来,于是亲手收拾了没做完的衣服,让宝鹃张罗着盥洗就寝。换好绣了疏疏落落紫薇花的对襟寝衣,安陵容倚在床上玩弄衣角,想到此时此刻的翠微宫定然是被翻红浪,百里华手段百出,能把自己都弄得没有还手之力,皇帝一定也沉迷其中吧……
想想,安陵容就觉得心里一把火烧得自己坐立不安。她忍不住问宝鹃:“你说,元绮夫人如此得宠,她……她此时定然是春风得意吧?”
宝鹃一愣,心中暗道难道小主是嫉妒,嘴上却道:“元绮夫人向来得宠,自然春风得意了。”
安陵容对侍寝的事并不热衷。她也不是没有感觉,但是和皇帝没有感情,对于男人更有一种疏离的本能,时不时就会浮上来刺她一下,就算是沉湎其中,也总是半浮半沉,比起舒服,更多的是紧张。玄凌纵然见惯风月,颇有手段,但也不是对任何人,任何时候都有心情细细炮制的。
但百里华与玄凌早认识几年,还育有一女,感情自然是不同的了。安陵容心里虽然怀疑她对玄凌的感情,却觉得两人终究是有感情的。何况玄凌正经是她的丈夫,两情缱绻自然应该……